第二七〇回 御劫化元神 永宁仙宇虹光碧 降妖凭宝鼎 曼衍鱼龙海气腥
这原是瞬息间事。耿鲲逃时,那三朵血焰金莲已经飞近,正要合围爆发。众人见耿鲲已受四面包围,浑身火星银光乱爆如雨,不特没有逃意,反倒多分出两个化身,向那血焰迎去,当是情急拼命。方想:"妖人伏诛在即,这等魔教中的至宝,如何能与硬对?"众人法宝、飞剑夹攻之下,血焰神雷已全数爆发,三个化身相继粉碎。星涛血焰怒涌中,阮征方觉有异,忽听神鸠怒啸,往星砂中冲去。阮征因神砂厉害,神鸠虽有牟尼珠光护身,恐其疏忽误伤,方在运用神砂,不令生出感应。神鸠已由千层光焰之中,将耿鲲最后一个化身抓起。众人还当真身被擒,忙收法宝仔细查看,乃是一根七八尺长的鸟羽,色彩鲜艳,虽有好些地方残破,铁翎如钢,仍是好看非常。神鸠身上也复了原状,飞向李洪身前,将那鸟羽向龙娃手里一塞,龙娃连忙接住。申屠宏知道耿鲲已逃,便向龙娃道:"此是鸠师怕赐你的见面礼,将来必有用处,还不拜谢?"龙娃连忙谢过。
云凤师徒再向众人重新礼见。神鸠连声呜啸催走,云凤师徒本与相熟,更不客套,略为招呼,便随众人一同坐上,往南极天边飞去。
神鸠飞行甚快,不消多时,便由南极荒原雪漠之上飞越过去,到了地轴之下。众人除阮征外,多是初次经历,觉得天体有异,所见星辰都较往日为大,地面上凹凸之处甚多,时见方圆千百里的深穴,天气奇冷,有的地方长河千里,绣野云连,只是鸟兽大而不多,形态特异。偶然发现丛林深处大河两边有些野人,身材俱甚瘦长高大,肤黑如漆,纵跃如飞,每人身上只围着一片兽皮、树叶之类,拿着石条和树枝所制成的兵器,飞驰往来于林野草树之中。这时神鸠飞行越低,那些野人一见空中飞来这样大乌,齐声哗噪,纷纷奔出,漫山遍野到处都是,各用石制镖弩和树枝削成的长矛,暴雨一般飞掷上来。
神鸠自不把这些野人放在心上,两翼微动,大风立起,把野人纷纷扇倒,连身子也未挨近。众人看出当地洪荒未辟,那些人仍是穴居野处,神鸠性烈如火,恐有伤害,忙请飞高。野人见大鸟厉害,也自惊退。晃眼便把那一带飞过。李洪笑道:"这里的人怎还似上古之民一样?"阮征笑道:“我们此时已在地壳下面。我上次经过,因在日中,下面奇热无比。此时约在申西之交,如此奇冷,晚来天寒可想而知,外人到此绝难生活。中间又隔着数万里的冰洋大海、雪漠荒原,凭这类人,如何能够飞渡过去,限于天时,只好穴居野处了。”
正说之间,忽见天宇渐低,身外似有雾气笼罩,前途一片混茫,天星早已隐迹。神鸠双目金光,电炬般直射浓雾之中,先能照出数十丈远,此时也在逐渐缩短。眼前暗沉沉一片氤氲,似无量数的圆圈密层层旋转不休。阮征猛觉手中所持宝鼎,似被甚吸力吸住,知道已飞近天边气层之外,前途不远,就是子午、来复两线交汇之处,极光大火相隔渐近。正告众人留意戒备,凌云凤躬身答道:"昨奉乙师伯转来仙示,恩师所赐宙光盘和师兄二相环中天璇神砂,均能穿越元磁真气和那极光大火。有一已可无害,何况会合一起。不过此宝用时费事,愚妹功力不济,须先准备,不似师兄神砂可以随心运用罢了。"申、阮二人早知宙光盘乃本门最珍秘的法宝,封藏多年,连自己也未见过,想就此观察此宝的威力妙用。便对云凤道:"此宝实是神妙非常,师妹既然奉命,当仁不让,无须客气。我用神砂防护,请师妹独立前面,准备应付吧。"云凤依言行事。刚刚站好,将宙光盘取出,众人猛觉身子一轻,人已飞出气层之外,眼前一亮,重放光明。李洪、龙娃首先欢呼:“好看!”
原来前面极光已现,茫茫天宇已成了一片云霞世界,又仿佛面前横着一道其长无比的光墙。上边整齐如削,下半如山如林,如岗如阜,又如剑树刀峰和人物花草之形,只是倒立芒尾,根根向下。奇光灿烂,幻为五彩,气象万千,不可名状,极尽光怪陆离之致。龙娃笑问李洪道:"这便是宇宙磁光么?我们穿过时,必更好看呢。"李洪笑道:
“你这小娃儿知道什么?此是极光反射出来的虚影,如何冲过?那元磁真气只是一股混元之气与万古凝炼不消的太火,厉害无比,不论仙凡都不敢去惹它。我们如非备有克制之宝,不要说冲过去,稍为挨近,便化成烟气消灭,万无生理。磁光尤其厉害,听说多厉害的法宝,只要是五金之质,全被吸去,化为乌有。你小小年纪,功力直谈不到,如非阮师叔宝光防护,当此阳魄始生,极光犹盛之际,天气奇冷,你早冻死了。”
话未说完,忽听阮征说道:"我们来快了一步,正当元磁真气最盛之时,吸力甚大,虽有制它之宝,仍以小心为是。那磁光本质只是一团灰白光影,乙师伯那高法力都不敢犯险冲入,何况我们。此时鸠道友已经停飞,尚且如此快法,想必相隔已近。这东西说来就来,神速无比,凌师妹先把宙光盘准备,以防万一吧。"云凤初当大任,早看出神鸠一离大地气层之外,飞不多远,忽然往侧一偏,两翼便即停住,未再前飞。内有两次,并往后挣退神气,口中呜啸不已。下面大地山河,不见一点影迹。脚底青冥沓霭之中,反有不少天星出现,光均强烈,比平常所见要大得多。料知快到地头,虽以全神暗中戒备,但因后进道浅,心存谨畏,意欲奉命行事。闻言,立把手上宙光盘往上一扬,立有长圆形一盘奇亮无比的五色金光飞出神砂光层之外,悬向前面,一同飞驰。众人见此宝脱手便自暴长,约有六七尺长,三四尺宽。盘中满是日月星辰缠度,密如蛛网。中心浮卧着一根尺许长的银针,针尖上发出一丛细如游丝的五色芒雨,比电还亮,耀眼欲花,不可逼视。再往前飞不远,针头上的精芒突朝前面自行激射,伸缩不停,快射出光盘之外。申、阮二人身边所带,多是精金炼成之宝。阮征手持九疑鼎,原体更是重大,本来越往前越觉前面吸力加增。如非众人法力高强,所用法宝、飞剑与身相合,早被相隔万千里外的元磁真气吸去。后经神砂、星光连人带鸠一起笼罩,也只稍为好些。阮征手中宝鼎仍被吸紧,除了双手紧持,随着吸力前飞,已经无法与之相抗。可是宙光盘才一出现,盘中子午神光线并未射出,前面吸力便似有了抵消,神鸠飞行也可停住。本来飞行已缓,李洪急于赶往天外神山去与那七矮相见,偶然无心催快,神鸠飞势刚一加速,盘中针光便现出这等景象。一看云凤全神贯注此宝,并未施为。方在奇怪,眼前倏地一暗,那横亘左侧天半的大片极光忽全隐去。阮征以前曾经过,知已飞入磁气死圈之内,忙道:
"师妹留意!左侧面如有白影黑点出现,连用此宝朝正南方冲去。"同时把手一扬,又放出大片五色星砂,将前面挡住。申、李二人早经议定,也各把两圈佛光飞出。云凤宝光照处,方始看出,连人带鸠已飞入一股粗大无比的黑气之中,最前面现出一团灰白色的影子。相隔极远,那么浓厚的黑气,竟能看见光影,光之强烈可想而知。
众人本对那团灰白光影正面急飞,刚一发现,便觉身上由冷转热。白影圈中突现出饭碗大小的黑点,料是阴衰阳盛,太火将现。阮征还未及开口,云凤先听阮征一说,格外留心,一见白影黑点相继出现,立将法诀一扬,盘中针头上光线突然电也似急往斜刺里黑气中射去。初出时,光细如发,又劲又直,猛烈异常,光并不十分长,离盘只两三丈,宛如千万根比电还亮的银针,刺向前面,闪烁不停。一经射入前面黑气之中,便似百万天鼓同时怒呜,雷声轰轰,震耳欲聋。两旁黑气本最浓厚,无异实质,光线刚一射入,轰的一声巨震,立化为大片暗赤色的奇怪火花爆散,对面便冲破了一个大洞。神鸠似知厉害,身上珠光骤亮,将头一偏,两翼往里一束,便往新现出的衙中急穿进去。同时众人均觉身后奇热,百忙中回头去看。就这晃眼之间,黑气爆散以后,来路一带已被波及,成了一片暗赤色的火云,往四外蔓延开去。火力之猛,热力之大,从来未见。看去又非真火,仿佛无量顽铁被火烧红情景。众人那高法力,又在宝光笼罩之中,俱都烤得难受。龙娃更是通体汗流,连气都喘不出。而前面黑气因是混元真气的外层,势子比较稍缓,但也逐渐引燃,一路烧将过去。幸仗神鸠飞行神速,一路急驶。阮征又发出千百丈的星砂,挡住后面燃烧之势,才得穿过。这两旁气层也有千百里厚,回顾身后赤云虽在蔓延,似潮水一般狂涌而来,因飞得快,相隔渐远。
申、阮、李三人均觉自己虽然无事,但这环亘地壳之外的元磁真气已被引燃,发出极强大的热力,万一发生灾祸,如何是好?心正愁急,忽听神鸠欢啸,七人一鸠已全飞出磁圈之外。云凤随令神鸠停飞,回身将手一指,盘中针头上立有一串细如米粒的银星朝那暗赤色云气中射去。说也奇怪,磁圈本是一道长大无比的暗虹,横亘天心,无边无际,两头望不到底,看去形势那么惊人;这么小一串银星,无异大千世界着上一粒微尘,相形之下,端的渺少得可怜。可是一经射到火云以内,遥闻一连串的风涛交哄之声过去,便由浓而淡,转眼恢复原状,变成了一股同样长大的青气,作一环形,静静地横涌天边。
神鸠也自调头前飞。
三人见此宝如此神妙,不可思议,互相询问。才知云凤来前先奉到妙一真人飞剑传书,预示仙机,指点此宝用法。跟着,乙休又命人送药,告以机宜。大意是说:途中如遇申、阮诸人,便可不由来复线上通行,前面还有一层阻隔。那元磁真气边层为宙光盘冲破,太火受了感应,必发出比常火热出千万倍的热力,彼时元磁真气也受波及,看去虽是一片暗红,火云万丈,实非真火,无须害怕。因在地壳之外,四外均有大气包没,除南、北两极边界上当时感到一阵奇热而外,转眼便过,并无他害。只消倒转盘中神针,针头上便有银色火星飞出,引使复原。三年之内,元磁真气与大火互相吸收抵消。这隔断宇宙的奇险固可通行无阻,人世上九州万国全都风调雨顺,气候也可转为平和。虽然三年后仍要复原,不是根本消除,但经此一来,后人只要算准两仪消长盈虚之理,便可通行,本门弟子更无用说。只是天外神山也是紧附在地壳外面的另一世界,照样也有混元真气包没,更与地极磁光大火互相吸引。除来复线可以通行外,只在偏西的小南极四十六岛最末一岛附近有一道路,比较容易冲过。但那地方乃小南极天边与不夜城两天交界之处,大气磁光虽较微弱,下面四十七岛尽是妖邪盘踞,邪法颇高。此时应援要紧,不宜多生枝节。来复线相隔尚远,并且磁光大火已被妖蚿引发,正与神驼乙休相持不下。
妖蚿受逼,难保不铤而走险,一个防御不周,天外神山的美景恐有毁损。应由中部横断冲过,冷不防先用宙光盘将极光大火挡退复原,底下皆由乙休作主,便可成功。
云凤因知申、阮二人同门先进,道法高深,阮征又往来过一次,所用二相环也是一件能制元磁真气之宝,以为事前必奉机宜。见面匆匆,阮征又先发话指点,令其戒备,越当是胸有成竹,一味谦恭,忘了先说,反使三人受了一场虚惊,俱都好笑。正谈说间,前面又现出一道其长经天的青气,虽比来路所见要小好些,望去也有数千里长一圈。天宇空旷,又是远看,绝看不出那是一股混元之气,只是色彩鲜明得多。难关将到,俱各紧张,一会便已飞近。等到穿入气层之中,只觉上下四外气流甚乱,吸力之外加上阻力。
阮征看出有异,与上次所经不同,料是妖蚿已将这元磁真气引人地窍之故,便令云凤先莫动手。既然吸力不大,索性由自己用天璇神砂开路冲过,以免和先前一样发火蔓延,生出奇热,毁损下面仙景,再被妖蚿警觉,激出变故。随将神砂放出,冲荡气层而进。
费了不少心力,居然将这数百里厚的气层磁圈平安通过。李洪遥望前面仍是一片苍茫,除有许多大小星光疏落落上下闪耀而外,什么也看不见。笑问:"还有多远?"阮征笑道:“就快到了。我们如由来复线走,一出地窍,便到光明境前面海岸。因由中部横断冲人,也未留神上头,只看前面天心,所以不曾留意。鸠道友大约也是初来,只知前飞,所以均未看出。我正要说,它已看出形势,你没见它正往上回飞么?”
说时,李洪见神鸠果然正在上升,已飞高了好些丈,倏地一个回翔,反折了上去。
目光到处,猛瞥见左前面突现奇景:到处仙山楼阁,棋布星罗,琼林花树,宛如锦绣。
并有大片海洋,碧浪滔天,红霞万丈。远望过去,那地方恍惚天空中虚悬着一片其大无比的另一世界,上面有山有水,万象包罗,霞蔚云蒸,好看已极。神鸠已经飞过了头,再由上而下斜飞过去。飞行越近,越觉那地方壮丽庄严,景物灵妙,料是天上仙宫不过如此。方在赞妙,阮征早把宝光隐去,低声说道:"洪弟噤声!你只顾好看,全没有想到我们慧目法眼能看多远?此时相隔少说也有好几百里,地面上的海涛竟会如此汹涌,岛中心又被红霞布满,分明妖蚿正在卖弄神通,与乙师伯斗法,以致引起海啸地震。虽被仙法禁制,不曾毁损灵景,乙师伯必还另有顾忌。我已早隐形迹,暗告鸠道友飞行放缓,看清形势之后,我们七人分头下手,方可成功。势正凶险,你还当是好玩的吗?龙娃无甚法力,恐禁不起丝毫侵害,到时你可带他同在金莲宝座之上,免受危害。"李洪笑答:"二哥是怕我转世不久,难当敌人,不便明言,故意给我添个累赘,使我专心防护龙娃,连自己也同保住,对与不对?"阮征方答:“洪弟怎么连我也疑心起来了?”
话未说完,神鸠已越飞越近,果然前面形势险恶异常,耳听风雷水火夹着海啸之声,隐隐传来,光明境已经在望。只见当中琼原翠峰之间,宝光剑气电舞横飞,霞光万道,雷火千重,霹雳之声密如擂鼓。阮征已与众人商议停当,并告神鸠埋伏待机,各自分途飞起,分四面合围而上。这时只剩百余途程,晃眼便已飞近。申屠宏独当中路,刚把遁光飞到妖蚿所居宫殿上空,往下一落,便见一座极广大的玉殿金亭,已被震毁击碎。只剩前面一座残破的五平台,中心坐着一个相貌丑怪的矮胖子。怀里抱定一个身披黑衣的赤足美女,年约十三四岁,口喷一股白色的光气,将男女二人全身护住。身前跌坐着一个小和尚,周身佛光环绕,正是前在岷山所遇小神僧阿童。另外十来个少年幼童,各用许多飞剑、法宝,将那平台笼罩了一个风雨不透。内有三人,一是师弟金蝉,另两人不认识,正向前面发出数十道刀光和一道形如火龙的宝光,朝湖心中飞出来的一个牛首人身、两翼四手怪物夹攻。怪物并未使用什么法宝,只由左右四手上发出二十来道紫黑色的妖气,与众对敌,不时由口里喷出一团比血还红的火球,向前打去。刚一出现,金蝉胸前便飞出一个玉虎,晃眼暴长好几丈,周身祥霞潋滟,灵雨靠微,虎口内更喷出大股银光星雨,挡在前面。两下里才一接触,火球便自退回口内。三人便把本门太乙神雷连珠般朝前打去。怪物在自激怒,发出战鼓一般的厉声怪吼,终究无计可施。三人应敌稍为松懈,又复飞扑上去。申屠宏认出那大片飞刀乃左道中最有名的修罗刀,看去不带邪气,必经仙法重炼,竟会伤那怪物不得,料知厉害。似这样,时进时退,双方相持不下。
神驼乙休不知何往。地底水火风雷之声与海啸遥相应和,比先前空中所闻加倍猛烈。申屠宏暗忖:"妖蚿女体,此怪雄身,形态也与二弟所说不同。下面诸人多是同门后起之秀,年纪不大,功力颇深,飞剑、法宝尤为神妙。似此只守不攻,必是妖物厉害,奉命待援。反正防护周密,万无败理,莫如看清形势,出其不意,一举便可成功。"仗着隐形宝光全隐,先不发动,轻悄悄掩向湖底细一查看,不禁吃了一惊。
原来那湖深达数十丈,面积甚大。怪物所现竟是元神,本身形状如龙,少说也在百丈以上,约有一丈多粗。前半节生着两片肉翅,四只龙爪。后半近尾之处却生着两排粗约尺许,长约三四尺的兽足。尾作扇形,约有三四丈方圆,上面尽是逆鳞倒刺。通体红色,满生三角鳞片,其大如箕,闪闪生光。前半身近头一带昂起向上,口发鼓声,不住怒吼。尾部、兽足挺立湖底,中段长躯竟将湖中心一带盘满,形态猛恶长大,平生仅见。
靠近玉台正面湖底玉壁上,有一大洞,已被一片金光堵塞。料定是洪荒以前的龙类妖物,深藏地底不知多少年,乘着斗法之际,穿地而出,神通定不在小,一个除它不了,反倒生出别的灾害。投鼠忌器,正想不起应当如何下手才好。忽听空中一声清叱,先是云凤师徒各指剑光飞到,自空击下。妖物发现来了一个女子,两个幼童,以为此是到口美食,竟舍前面敌人,飞身直上,一扬怪爪,便有一二十股紫黑色的妖气往上飞起。申屠宏知道云凤师徒入门日浅,对敌全仗法宝,妖龙何等厉害,恐有闪失。又见妖龙好似心骄气盛,只顾将元神飞起迎敌,全没防到下面,觉着此时下手,正是一举两便。于是把自己大小两口飞剑,连同伏魔金环同时发出。意欲先用金环佛光将妖龙元神隔断,不令复体,然后再用飞剑将它肉身斩断。
其实那妖龙和妖蚿均是前古最厉害的凶毒爬虫,地底修炼将近万年,并和妖蚿生性相克,所具神通也不在妖蚿之下。只为当初本是毒龙遗种,当天外神山地震时,随入地窍深处,那地方恰是地水火风微弱之处,因得长成,便潜伏在里面修炼。因为所居地层太厚,性素喜睡。妖蚿又先出世,知道两恶不能并立,百计防护。妖龙不似妖蚿诡诈,偶然发怒,想要冲出,吃妖蚿邪法阻住,不得如愿,无可如何,只得罢了。妖蚿自知自己巢穴隔离对头伏处最近,时刻留心。准备万年期满,元婴凝炼,可以任意飞行变化时,便将原体弃去。于是设下毒计,即以原体为饵,将妖龙放出,乘其交合之际,暗中引发地火,将妖龙化为灰烟,以免后患。不料被干神蛛盗去元婴,激怒忘形,妄施邪法暗算,想用湖中玉泉将敌人胶住。做梦也没有想到,先前钱莱受了龙猛指教,在它穴中放了一粒如意魔珠。此珠也是魔教中至宝,专与敌人心意相反,发出威力妙用。妖蚿人未害成,反将湖水干涸,并把泉眼堵塞。下面地窍中气候混浊,奇热如焚,妖龙虽然生长其中,一样难受,全仗泉眼通气呼吸,历久相安,才得无事。妖蚿自从出地以后,所有通路均经邪法封闭,单留这一处泉眼,以防功候未到以前,妖龙气闷不过,情急拼命,裂地而出。妖龙近年神通越大,早已不耐蛰伏,无奈妖蚿防护周密,禁制重重。泉眼通路最小之处,大只如拳,其深数百丈,更有许多埋伏,即便元神能够通过,肉身也必毁灭,为此顾虑,迟疑不决。表面装睡,每遇妖蚿纵淫行凶,吸血醉卧之际,便在地底用水磨功夫朝妖蚿老巢进攻。意欲时机一到,便以全力猛蹿出去,先将所炼元婴吞吃下肚,然后与之拼斗。日前泉眼一闭,立时激怒,以全力向上猛攻。当时妖蚿乘着乙休飞升天空,化炼妖气之际,恨极行凶,竟将极光大火、元磁真气引发,与敌拼命。乙休法力虽高,一面要将妖蚿化身由来复线引来的太火挡住;一面又须对付妖蚿当中两个主体。阮征这个得力帮手又先走去,七矮诸人经历又都不够,势难兼顾。只得暗用传声指示,令干神珠抱着妖蚿元婴诱敌,暂将妖龙稳住,免其逃走。再由七矮诸人各用宝光防护,只守不攻,以待后援。等自己擒到妖蚿,将剩余的两粒元珠收去,援兵也已到达,分头下手,便可成功,不致毁损仙境,免生灾祸。
众人依言行事,已有数日。实则妖龙神通变化,也极厉害。只为刚出不久,无甚机心,初见生人,又都是些根骨深厚的童男;再见妖蚿元婴在内,越发眼红。上来本想用原身御敌,因金、石二人受有指教,一照面,各把飞剑、法宝、太乙神雷先给了它一个下马威,妖龙身长吃亏,受了点伤,见不是路,忙即缩退回去,改用元神化身出斗。负伤之后,越发激怒,必欲得而甘心,全神贯注在众人身上,通未留意其他,申屠宏隐形飞下竟未警觉。以妖龙的功力,便乙、凌、白、朱诸老要想一举除它,也非容易,何况是申屠宏。并且妖龙力大无穷,身比钢铁还坚百倍,一个应付不善,纵不引起灾祸,元神只要复体,大片仙景花林定被扫荡残毁无疑。
也是妖龙该当伏诛,般般凑巧。申屠宏行事素来谨慎,这次因见妖龙厉害,乙休人又不在,又见入门不久的师妹凌云风飞驰数十万里之外,当此大任,临敌太猛,两个门人又是幼童,一见妖龙,便冒失下击,一时激于义愤,未加思索,便即动手。妖龙眼看好些肥肉,相持数日不能到口,正在馋极。忽见云凤师徒自空飞下,自恃飞遁神速,复体甚快,元神竟然离体飞起。就在这时机瞬息之际,佛光一起,恰巧隔断。等到警觉退回,已是无及。其实云风早得杨瑾预示,下时胸有成竹,故作大意,实则早命沙、米两小将牟尼珠隐去宝光,暗中护住全身,便无申屠宏相助,也不致受害。那专一克制水陆精怪的至宝神禹令,也早准备停当。一见妖龙化身飞起,来势猛恶,大出意料之外,慌不迭将神禹令一扬,一股百十丈长青蒙蒙的光气刚射出去,妖龙急于回护原身,已不战而退。经此一来,妖龙闹了一个首尾受敌,哪一头也未顾上,佛光首将回路挡住,不特无法冲过,元神反被吸住。惊悸惶急之中,正要挣逃,禹令神光又罩将下来,妖龙元神立被裹住,两下合围。妖龙像是一只极猛恶的野兽,自投陷阱,空具神通,不能自拔,佛光、宝光会合一绞,立成粉碎。申屠宏见妖龙元神虽死,下面原身也被飞剑斩成数段,仍在蠢动,生意犹存,恐有疏失,又将佛光裹住残余妖烟,连连绞动,直到妖魂消灭无踪,方始停手。
金、石诸人见那么厉害的一条妖龙,竟被申、凌二人手到除去,好生欣喜。各自飞将过来,正待合力消灭妖龙原体。沙、米两小人小胆大,最是贪功。一见妖龙被宝光裹住,下面一道金光、一道银光正在纵横飞舞,绕向一条极长大的妖龙身上,看出妖龙皮鳞坚厚,暗具抵御之力,身虽斩成数段,似乎未死,另有诡计。又见金光绕向妖龙头上,只听一片皮鳞碎裂轧轧之声,急切间斩它不断。暗忖:"前听杨大仙师说,凡是修炼数千年的妖物,除本身元灵最关紧要,必须杀死而外,更须防它脑中炼有元婴、内丹之类,如不一并消灭,被其遁走,仍是祸害。妖龙身躯如此威猛长大,本生灵气必还未尽,莫要被它诈死逃走。近来毗那神刀已炼得出神入化,大小由心,何不隐去宝光,由它七窍中穿人,试它一试?"念头一转,不约而同,各把飞刀朝妖龙鼻孔之中直射进去。那妖龙修炼多年,功候甚深,脑中果然炼有内丹、元婴。当元神消灭之际,本身仍具绝大威力,稍为奋力腾跃,湖面上下立成齑粉。纵然结局难逃一死,仙景却难保全。只为初遇强敌,一见来人这等厉害,心胆皆寒,禹令神光既是克星,元神首被消灭,减去许多神通。自知身太长大,反而吃亏,惨败之余,一心只望保住元婴,用本身丹气防护,乘隙遁走。因见上面佛光、宝光厉害,不敢就起,正在暗运丹气抵御飞剑,只等禹令神光一撤,立即变化逃去。及见众人纷纷飞临,宝光、剑气满空飞舞,就要飞下,情知凶多吉少。方始横心,正想用那身体猛力向敌人扫去,不料两小隐蔽刀光,由鼻孔中飞入。等到警觉,元婴已被刀光裹住,无力再施毒计。刚收转丹气,防护挣扎,两小在外面也已警觉,忙以全力施为。身外丹气一撤,飞剑金光绕处,龙首一下斩断,大股鲜血,似瀑布一般向上射起数十丈高下。妖龙元婴在一团紫黑色丹气绕护之下,被两道朱虹裹紧,刚刚飞起,云凤手中禹令神光已经当空射到,一下裹住,一声惨嗥,化为残烟消灭。
同时遥闻:"师妹且慢!"众人连忙回顾,一道长虹已自空飞堕。众见来人正是阮征,见面便道:"可惜!"众人问故,阮征笑道:"此是前古妖龙元鼍,神通广大,凶毒无比。化身虽只一个,功力却与妖蚿不相上下。所炼丹元,送与干道友的夫人,至少可抵两三千年功力。虽然中有弊害,但有本门灵丹可以化解。我刚听乙师伯说起,才得知晓。因想这等难得之物,平白毁去,岂不可惜?连忙赶来,仍然迟了一步。否则,干夫人只须转世十余年,便成仙业,岂不是好?"说时,干神蛛同那怀中幼女也已双双赶来,闻言拜谢道:"多谢阮道友好意,但是我和内人欢喜冤家,互相纠缠已好几世。她因前生被仇敌暗算,投身异类,羞于见人,我和她又不舍离开,只好长年附在我的身上,彼此俱都难受。幸蒙诸位道友下交,因得附骥来此。初意只想求得一粒毒龙丸,使其脱去妖形,仍复人身,已是万幸。她虽女体,实是纯阳之性。不料此行竟将妖蚿元婴得到,不特借此恢复人形,因妖蚿纯阴之质,得益实在不小。我夫妻也不想成甚天仙,只想长相厮守,永不离开。妖龙元婴、内丹固具坎离相生之妙,但这十数年的离别也颇难耐。
如蒙厚惠,只求赐她一粒大还丹便感谢不尽了。"阮征笑道:"这个不难。各位老前辈中,只乙师伯交游最广,身上所带灵丹最多,有的并不在大还丹以下。少时由我代令夫人求取一粒如何?"干神蛛方要答言,阮征深知乙休性情,朝他使了一个眼色,便未开口。众人见他那附身妖蚿元婴的爱妻美如天仙,容光娇艳,因为没有衣服,穿着他一件又肥又短的道衫,上半露出雪白粉颈,下面白足如霜,玉腿半裸,依附丈夫身前,随同向众礼拜,越显得姣小玲珑,楚楚可怜。干神蛛却生得又矮又胖,相貌奇丑,长衣脱去,其状更怪。二人一美一丑,相去天地,偏又那么恩爱,如影附形,不可离开,全都好笑。
金蝉随问:"乙师伯可将妖蚿除去了吗?"阮征一说经过,众人才知乙休早已算定,为想借此考验自己道力,特命阮征第七日赶到。不料阮、凌二人俱都急于赴援,以防误事,仍是早到半日,才知事有定数。想起铜椰岛的经历,便不再固执己见,仍照妙一真人飞书行事。
原来妖蚿失去元婴,惨败恨极,誓以全力拼命。除来复线与地轴缠道通连,可以引发大火,尚有一处地窍,与元磁真气发源之处相连。那地方便在妖蚿所居广殿后侧地底深穴之中,相隔只百余里。乙休惟恐丹毒之气为害,特意送往离地万七千丈以外两天交界之处,借着乾天罡煞之气与法宝之力,将其消灭。费了一些时候,以致晚到一步,妖蚿已经遁走。妖蚿另一化身,因被乙休禁网法宝阻住,竟仗玄功变化,由一山峡缝中窜入来复线内。那地方原是龙猛暗中开出来的逃路,事前不曾查到,致被妖蚿寻到,窜了出去。乙休如果亲身赶往,大火一被引发,天外神山必化劫灰。地底妖龙又在此时裂地而出。妖蚿引发的元磁真气,虽有一件法宝可以抵御,也只暂时镇压,不能消灭。那时元磁真气必被地火引燃,威力之大,不可思议。再为法宝镇压,不能宣泄,定要引起海啸。那为避免妖蚿侵害,深藏海眼之下的许多精怪,存身不住,也要兴风作浪。
乙休当时难于兼顾,略一盘算,随用传声,密令众人绊住妖龙。自己分化一个化身,用一件至宝去将磁源来路堵塞。再用一道神符幻出阮征,手发神砂,紧追妖蚿,与之相持苦斗,以免又生枝节。乙休亲身追入来复线,在祸发顷刻之间赶到前面,用一幻象将妖蚿引入子午线死圈之内,并施大法力,将回路隔断。妖蚿化身还想引发太火,不料对敌时,乙休痛恨妖蚿淫凶阴毒,竟拼舍一件法宝,用一枚神铁环隐去宝光,束在它的身外,刚一窜进子午线,便被元磁真气吸紧。妖蚿几个化身全具神通,功力只比当中主体稍差,仍是狡诈机警,不比寻常。虽然情急相拼,仍想全身而遁,将太火引上来复线后,便仗本能,就此逃往中土,本无必死之意。无如性大贪残,又为幻象所愚,一味穷迫不舍。等到追人死圈,幻象忽隐,方才醒悟,已经无及。那磁光大火仍顺地轴缠道自为消长,分合流转,并未起甚波动。妖蚿化身却被太火化为乌有。乙休将这最紧要的关头渡过,忙又赶回,知道非将妖蚿两个主体中的脑中元珠内丹得去,不能善后。但是妖蚿机灵,稍被看破,自知不能幸免,必将元珠自行毁去。而且还须防备日子越多,地下磁光火力越大,一个镇压不住,便是祸事。于是暗用六合旗门埋伏四外,将妖蚿困住,化出好些幻象与之相持,自往地穴全力镇压。
到了第五日上,乙休见势危急,正在施展玄门最高法力,犯险一试,阮、李二人忽然飞到。忙用传声,令阮征将九疑鼎放在坎宫旗门之内;又令空中神鸠隐身守伺;再令李洪带了龙娃去往地穴,用金莲宝座代为镇压。分派停当,说是还有一会才到时机,随说起干神蛛夫妻之事。阮征心热,立即抽空赶来,想将妖龙内丹留下,已为众人所毁。
众人好奇,又知妖龙一死,只等除去妖蚿,将元磁真火复原,大功便可告成。此时不会再生枝节,俱想前往观战,以开眼界。走时,金蝉忽说:"小神僧先前几受妖蚿暗算,元气大伤。自从乙师伯将他送来台上,便自入定静养。此时地底风火与海啸之声比前更要猛烈,知道少时有无危险,如何丢他一人在此?"石生笑道:"这个无妨,我们把他带去不一样么?"金蝉未及答言,一片金光祥霞忽自空中飞堕,现出一个少年神僧,众人一看,正是师门好友采蔽僧朱由穆,众人连忙上前拜见。
朱由穆笑道:"我小师弟虽然该有此难,但他在铜椰岛分手时,如听我话,并非不可避免。这样也好,总算因祸得福,人虽受伤,道力却增进不少。"说时,见干神蛛夫妻也随众跪拜在地,尚未起立,便指二人道:"你夫妻本是怨偶孽缘,只为前两生至情感召,反成了患难恩爱的夫妻。尽管魔难重重,受尽苦痛,居然一灵不昧,终于化解前孽,遂了心愿。如非向道真诚,深明邪正之分,如何能有今日?我知你妻虽将妖蚿元婴夺去,可以借它所炼形体恢复人身,并还增长道力,并非不好。无如妖蚿修炼万年,功力颇高,它那元婴乃妖蚿精气凝炼而成,赋有它的本性;暂时或者无妨,将来修为上难免不受其害。固然妖蚿伏诛,元神不能附体,但终究可虑。还是由我用大荫檀佛光将恶质化去,永绝后患,索性成全你们这一对苦夫妻。此女以后就叫朱灵吧。"干神蛛夫妻闻言,喜出望外,口宣佛号,膜拜不已。朱由穆随令干神蛛走开,将手一扬,立有一片极柔和的祥光,朝少女身上当头照过,同时闻到一股旃檀香气。再看蜘蛛所附的少女脸上,立改庄容,不似先前那么轻佻神气,容光也更美艳。俱知佛力感化。夫妻二人双双跪拜,叩谢不已。朱由穆随又对众说道:"乙道友今日功德不小。我此时急于带了小师弟,回转云南石虎山去,不及往见。可对他说,等他事完,回转中土,再相见吧。"说罢,又是一片金光祥霞,飞向阿童身上,只一晃便全没了踪影,众人竟未看出是怎么走的。金、石诸人因和阿童至交,未及叙别,自是恋恋不舍。
云凤见朱灵通身全裸,只披着干神蛛一件道袍,满脸娇羞,甚是可怜,人又生得那么美艳,好生怜爱。便对她道:"朱道友这样,如何往见大方真人?我下山时,曾蒙恩师赐我一身仙衣,因洞府尚未寻到,一直带在身边,另外还有旧衣两件。如不嫌弃,等诸位道友走后,我拼凑出一身,送你如何?"朱灵闻言,大喜称谢。话未说完,忽闻殿后神雷大震与古神鸠怒啸之声,众人已先飞身赶去,男的只干神蛛一人未走。朱灵妙目微苯,悄声说道:"你还不去,我蒙凌姊姊赐我衣服,穿上就来。"干神蛛丑脸一红,笑道:"我因凌道友与你初见,想代你说几句话,并谢解衣之德。"朱灵抢口说道:
"我以前那丑样儿,凌姊姊在滇池已早见过。照她为人,只有可怜我的身世,绝不见笑,无须你来表白,还不快走!"干神蛛方始应声飞去。云凤随将衣服匀了几件与她。井问她:"照采蔽大师所说,你二人分明是久共患难的恩爱夫妻,又不曾为恶,怎会化身蜘蛛?"朱灵苦笑道:"伤心人别有怀抱,我那累世患难经历,便铁石人听了也要下泪。
此时急于往见大方真人,无暇长谈,且等事完奉告吧。"话未说完,随又接口惊喜道:
“妖蚿已快伏诛,我们还不快去?”
云凤与朱灵一同飞起,往后面雷火宝光飞涌之处赶去。还未飞到当地,便见前面山野中现出六座高达百丈以上的旗门,申、阮、金、石等十余人分立在六门之下。金光祥霞上映重霄,雷火星砂笼罩大地,把方圆一二百里的阵地一起布满。坎宫阵地上现出一座宝鼎,大约丈许,被一片金霞托住,突然出现。由顶上飞出亩许大的一张口,口内射出大片金红色的火花,中杂一青一白两股光气,匹练也似正在朝空激射。一个近百丈长,双头双身,口喷邪烟的怪物,刚由震宫旗门前面冲光冒火而起,看神气似要向空遁走。
朱灵方告云凤:"怪物便是妖蚿。"说时迟,那时快,宝鼎怪口中所喷光气,已将妖蚿当头裹住。妖蚿似知不妙,正在挣扎,不料全身早被天璇神砂吸紧。本是欲取姑与,故意放它逃走,以便取它脑中元珠。上面青白二气,便是九疑鼎中混沌元胎,具有无上威力,想逃如何能够。刚挣得一挣,阮征也发出全力,上下夹攻,互相对吸,妖蚿长身立被拉成笔直。空中神鸠早得指示,猛然凌空下击,身子也比较平日长大了好几倍。物性各有相克,妖蚿先前被困阵中,往来冲突之时,闻得神鸠啸声,便听出是专克制它的前古对头,早就心惊。只为身陷旗门,为仙法所制,失了灵性,不知敌人有意乱它心神。
因为先被阮征幻象追逐,相持数日,才发现是假,刚刚醒悟,真的又复赶到,上当不止一次,心疑又是假的。性又凶猛残暴,听出极光大火声势越来越猛,暂时虽被敌人禁住,迟早终须爆发。彼时敌人多高法力也难禁受,便自己如非炼就元珠,一样难当。一心想挨到地震山崩,整座神山化成火海,借以报仇。又恐玉石俱焚,身遭波及,明知情势危急,始终不舍将那元珠毁去。后在阵中乱冲,觉着吸力稍减,立时乘机冲起。不料这次上当更大,等到上下吸紧,不能动转,才知万无生理,再想毁珠自杀,已经无及。只见一片佛光自空飞射,竟将头上混元真气挡退了些,百忙中以为有了一线生机,想把元神乘机遁走。就这佛光一闪,瞬息之间,妖蚿这里已将天灵震破。两条与妖蚿同样,长约三尺的妖魂,各含了半尺方圆一团翠色晶莹的宝珠,刚刚向上激射,神鸠突然现形,猛伸开丈许大小的钢爪,分头向下抓去。同时口中喷出大股紫焰,裹住妖蚿,两声惨嗥过去,全被吸入腹内。先喷佛光也已飞回,神鸠张口接住,身形暴缩复原。两翼一展,风驰电掣往左侧飞去,晃眼不见。这时妖蚿只剩死尸,灵气全失,佛光一去,重被青自二气吸住。阮征惟恐宝鼎吸力太大,元珠还未到手,便将妖蚿吸人鼎中化去,为此用神砂将妖蚿下半身吸紧,以便神鸠下手。等元珠夺下,立即收宝。阻力一去,宝鼎威力大增,那么长大的妖蚿死尸,竟似灵蛇归洞,飞一般往宝鼎怪口之中投去,晃眼无踪。
阮征也率众人往坎宫阵地赶到,手中灵诀往外一扬,宝鼎立复原状,缩成尺许大小。
众人料知妖蚿已被宝鼎炼化,前古至宝果是神妙莫测,互相惊赞不已。阮征随道:"还有两个难题,一大一小,乙师伯正在施为,不知如何,我们快去看来。"说罢,一同飞起,往左侧群峰环绕中的磁源地穴飞去。刚飞过一座高矗入云的玉峰,猛瞥见一片寒光闪闪的碧云,裹着一股其长经天的暗赤色火气,朝最高空中电也似急斜射上去,破空之声震得山摇地动,猛烈惊人,从所未见。回顾海上波涛,本随啸声高涌起数十百丈,此时正似山崩一般往下落去。惊涛尽管浩荡,威势却减小了大半,海啸也已停止。地底风火之声也似潮水一般,由近而远往四外散去。知道灾劫已被消灭,好不欢喜。
到后一看,李洪同了龙娃正在欢呼。那地方是翠峰环绕中一片凹地,当中也无地穴,只是一片池塘,翠峰倒影,碧波粼粼,池水甚是清澈。四边不少琪树琼林,满地繁花如锦,景绝清丽,一点不像适才经过灾变景象。石生笑问李洪是何缘故。李洪答道:“你们没有看见,方才形势多么厉害。那磁光大火最盛之时,因被我的金莲宝座压住穴口,不能出来,下面地火及点燃的元磁真气无法宣泄,威力越来越猛。彼时山林地皮一起震动,眼看就要全数爆炸;四外花树纷纷摇落,如下暴雨一般。幸亏乙师伯全力施为,百计防护,勉强保住。正在危急之际,神鸠忽然飞到,吐下两粒内丹元珠。乙师伯说妖蚿禀千万年纯阴之气而生,此珠功效不在冰蚕之下,可惜用以防灾,不能保全。还有地火磁气全都爆发点燃,此珠虽可引火复原,但经连日地水火风在地底互相激荡,地层已经熔化不少,不将地火发泄,迟早仍是祸胎。几经盘算,已有成竹。接到元珠以后,立时命我闪开,将预先埋伏的仙法禁制一齐发动,穴中地火立时狂喷而出。他让过火头,将两粒元珠上下分掷,下半地火立被一片寒碧光华压了下去。一声雷震,涌起一股清泉,晃眼便将地穴布满,成了这一片池塘。同时另一粒元珠也已爆散,乙师伯跟踪飞起,同化作一片碧云,将那数千丈的火头裹住,向天空中飞去。乙师伯的法力尚且如此,你当是容易的么?现在诸事已定,只等九疑鼎收复海中精怪之后,你们天外神山就住成了。”
金蝉便问:"神鸠何往?"李洪又道:"当地震最烈之时,神鸠一到,乙师伯一面行法,一面令它去往海中,防备那些精怪乘机蠢动,当时飞走。听说不夜城主钱康也为此事,率领门人全数出动,与那些精怪斗法多日,除去不少。不过为数大多,又不应该多杀,必需九疑鼎始能镇住。阮师兄怎不快去?"阮征道:"乙师伯本有此意,后因钱道长已经出手,不愿掠人之美,令我缓去,所以先来此地。"钱莱躬身说道:"前听家父说,此间海眼中所潜伏的妖精,多半是前古遗孽,猛恶非常,只为畏惧妖蚿侵害,不能出头。
妖蚿一死,定必兴风作浪,甚或穿通地窍,逃往中土,祸害生灵,所以必须事前除去,免使为害。不过家父虽然住此多年,深知底细,但门下弟子法力有限,恐难成事。家父也必渴望诸位师伯师叔驾临,请往一叙如何?"
金、石二人不知阮征奉有乙休之命,另有用意,因爱钱莱,首先答应。余人也多随声附和。阮征见众同门已经应诺,不便独异,略一寻思,只得点头。一行十余人同往海中心飞去,遁光神速,一会飞到。这时海啸已止,那些海怪多半觉出厉害,海眼归路又被乙休先用禁法隔断,于是齐往不夜城一带海岸下面洞穴中遁去。另有几个最凶的还在领头作怪,妄想将不夜城占据。钱康知道这些精怪多非善良,休说被它上岸,即使都在近岸一带盘踞,也是未来隐患。又算出乙休同了七矮弟兄,正与妖邪斗法,开建光明境仙府,自己无力往助,反被海怪侵入,面子上也太难堪,便率门人妻子前往堵截。苦斗了四五日,海怪虽除去不少,那最厉害的几个因是出没无常,将门人伤了好几个。这类精怪多具神通变化,除它不易,钱氏夫妻又不敢远离本岛,正在为难。先是古神鸠横海飞来,凌空下击,只一爪,便将内中一个具有无数长须,上附吸盘毒刺的星形怪物抓死,连所喷内丹也吸了下去。那怪物名叫星吴,一雌一雄,最是厉害,性又凶毒狡诈。雌的见雄的一死,立缩形体,遁入海心深处藏起。神鸠为想得它内丹,假装飞走,将身隐去。
下余海怪本已多半惊逃,待了一会,无甚动静,重向岛上飞扑。神鸠志在取那星形怪物,尚在守伺,众人恰巧飞到。见近光明境一带还不怎样,再往前飞,遥望海天尽头,现出一座瑶岛玉城,海中波浪如山,直上千百丈。妖雾迷漫之中,时有剑光闪动,许多奇形怪状的妖物时隐时现,上下飞腾,大都三数十丈以上。岛岸玉城之上,散立着好些道装男女,各指着一两道飞剑、法宝,向前抵御。岛边更有一片极长大的青光,防护外层,遇有妖邪冲上,便即挡退。双方斗得正急。阮征昔年本来认识,看出那钱门弟子,好些手忙脚乱。暗忖:"乙师伯本来语意活动,并非一定不令前来。以后彼此隔海同修,他子钱莱又是金蝉爱徒,既已来此,何不助他一下,免使为难?将来便有什么难题,看在他儿子份上,也不容坐视,到时再作计较便了。"念头一转,立即抢先飞去,手掐灵诀,将鼎一举。宝鼎立时暴长,悬向空中,大口重又出现,喷出金花彩气,神龙吸水般朝下面精怪丛中射去。同时水中星吴见上页久无动静,想拿岛上诸人复仇出气,也在此时飞出水面,被神鸠现形抓去。众精怪逃得稍慢一点的,全被鼎口宝光摄住。众人再把飞剑、法宝纷纷放出,四下合围,全都困住,吓得纷纷怪叫惨嗥,有的并还口吐人言,哀求饶命。
七矮终是心善服软,见众精怪除有一半生得特别长大凶恶而外,余者多半具有人形。
因由上到下均被天璇神砂罩住,转动不得,一个个正由大变小,往鼎口内投去。知道众精怪少说也有三五千年功候,修成不易;平日畏惧妖蚿,并未出世为恶,有的竟连邪气都无,不由生了恻隐之心。又知宝鼎善于分辨善恶。于是大喝道:"无知妖物!盘踞在这等仙山灵境,得天独厚,还不知足,竟敢兴妖作怪,来此扰闹。本应全数诛戮,姑念今日地震,海底难于栖身,事属初犯,稍从宽免。此鼎乃仙、佛两家合炼的前古至宝,专除精怪妖邪,气机相感,如影随形。你们为数大多,难于分辨善恶。现将神砂放松,尔等如能从此洗心革面,就在海中游行,为我神山仙府点缀,永不为恶,只要不被宝鼎神光吸去,便可活命。"众精怪齐声欢啸,舞拜跪谢。那未成人形的也将头连点,以示改悔。阮征运用鼎光暗中查看,见那么多的精怪,只被宝鼎先后吸了十一个,下余全都挣脱,有的并还从容穿光而过,好生欣慰。刚刚发放完毕,对面瑶岛玉城上突飞来两个男女修士,身后跟着好些徒众。钱莱早高呼:"爹娘!"飞身迎去。众人知为首两人便是钱康夫妇,忙收法宝,上前相见。
钱康是个羽衣星冠的中年道者。夫妻二人由南宋未年得道,偶因机缘巧合,隐居小南极不夜城,度那神仙岁月,已数百年。除爱子钱莱新近转劫重归外,所有眷属门人全未离开过。此岛也和光明境一样,到处玉砌琼铺,金门翠殿。加上主人多年新建布置,添了好些金银宫阙。当地又是终古光明,城开不夜,每隔九百六十年,只有一二日的黑暗。钱康带了眷属门人长住其中,端的逍遥自在,快乐非常,美景无边,赏玩不尽。只有妖蚿是他一个强敌。多年来苦心积虑,炼了两件法宝,准备用一件防卫本岛,用一件去除此大害。不料法宝尚未炼成,妖蚿元婴已快成长,眼看神通越大,不久即来侵害。
正在愁急,恐其先发,钱莱忽追妖人,赶往光明境去,闻报大惊,知道此后永无宁日。
虽然心疼爱子,无如仇敌厉害,如在本岛,还能防御,如往妖窟,决非其敌。权衡轻重,只得强忍悲痛,修下绿章,向玉清仙界恩师通诚祝告。同时虔心推算,居然算出一切因果:不特爱子此行因祸得福,并且前数年所筹计未来的事,也可因此得到极大助力,以后神山仙景,更不会再有妖邪盘踞。
乙休到时,本欲往助。继一想,不久地震海啸,尚有不少精怪要来侵扰,惟恐损坏本岛仙景。以为乙休神通广大,七矮法力高强,此来必有成算,去了不过锦上添花,不能出甚大力,便没有去。料定对岛诸人必来除妖诛邪,哪知乙休忿他自私,当阮征走后需人之际,未往相助,只顾防卫自己,示意阮征先无须管他闲事。申、阮二人待罪八十一年,全仗乙、凌诸老爱护保全,才得脱难,自然惟命是从,照他意旨行事。如非金、石诸人答应得快,几乎中止,因此晚来一步。钱康见妖蚿伏诛,地震已止,遥望磁光火头已被乙休引走,所盼的人一个未来。只古神鸠略一现身,抓死了一个精怪,便即不见,仿佛专为夺那内丹而来。精怪为数甚多,防不胜防,如非事前防御周密,几乎被它们扑上岛来。门人有三个受伤。正在为难,众人忽然飞临,才一到,便将海中精怪全数制伏,好生惊佩,连忙迎上。爱子已当先赶来,向各位师长一一引见。申、阮二人原是旧交,见面均甚喜慰。钱康便请众人去到宫中款待。
那对敌之处,乃是一片五色珊瑚结成的地面,全岛只此一处不是玉质。那地皮直似五色宝石熔铸,细润无比,其平如镜,光鉴毫发。靠海一面,晶岸削立,高出水面只两三丈。四外生着不少大约两三抱的珊瑚树,琼枝丫权,奇辉四射。临海建有一座十余丈高大的金亭,三面花树环绕,面临碧海清波。近岸一带更有不少翠玉奇礁,镂空秀拔,孔窍玲珑。风水相搏,会成一片潮音,洪细相间,仿佛黄钟大吕,萧韶叠奏,音声美妙,好听已极。先前放走的海怪好似感恩诚服,去而复转,连那炼成人体的,全都现出原形,罗列海上,各现出前半身,朝着众人欢笑舞蹈。一个个俱是奇形怪状,彩色斑斓,嘘气成云,排浪如山。微微张口一喷,便有一股银泉射起数十百丈高下,海面上当时便涌起大小数百根撑天水柱。时见吞舟巨鱼,胁生多翅,上下水中,往来飞行。另有鲛蜃之类卖弄伎俩,各喷出一座座蜃楼海市,照样也有金亭玉柱,瑶草琪花,仙山楼阁,人物往来,把近岸数百里的海面点缀成一片奇观。再被这真的神山仙景互相映衬,越觉火树银花,鱼龙曼衍,光怪陆离,雄奇壮丽,简直不可名状。众人年轻好奇,不舍离去。石生、易震同声笑道:"我们与主人此后成了一家,不作客套,盛筵自当领谢,但请把席设在此间如何?"金蝉也说:"这里最好。"钱康夫妇知道众人想看海景,又因乙休尚未回来,在此迎候也好,立答:"遵命。"旁立门人侍女,早有多人分头飞去,一会,便将盛筵设好,来请入座。
钱康刚陪众人入亭就座,忽见一道金光比电还疾,横海飞来。阮征看出乙休所发,连忙赶向前面,接到手内,落下一封柬帖,金光重又飞去。阮征打开一看,不禁大惊失色,忙喊:"大哥、洪弟、蝉弟,快来!"众人早纷纷凑向前去,看完俱都惊急非常。
申屠宏随道:"我早料到此事必有后文,不想如此厉害。连灵峤三仙也会牵入,事甚扎手。二弟还不便去!此间仙府新设,也难离开,只好由我与蝉、洪二弟送凌师妹四人一行吧。"钱康料有极重大的事故发生,否则以众人的法力,绝不会如此惊慌,但新交不便询问。方疑乙休恃强,也许消灭磁光大火未成,中途遇险,干神蛛已先开口道:"愚夫妻可能同行,少效微劳么?"申、阮二人同声笑答:"二位道友如肯同行,自是佳事。"说时,钱莱已由四女手中取过一身衣服鞋袜,转赠朱灵。主人看出众人行色匆匆,正欲挽留片刻,小饮两杯再走,七矮所带告急传音法牌突又发出紧急信号。众人一听,越发愁急,略一商谈,申、李、齐、凌、干、朱六人便向主人告别。要知是何紧急之事,请看下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