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九十九回 石勒奉表于王浚

  十二月,幽州都督王浚自谓英雄无比,豪杰无双,欲反晋自称尊号。当刘亮、高集切谏,皆被杀之。时燕国霍原志节清高,屡辞征辟。浚使人召至,以尊号事问之,原不答,浚诬以罪,杀之而枭其首。于是士民骇怨,而浚矜豪日甚,不亲政事,所任皆苛刻小人。枣嵩、朱愿贪横尤甚,北州谣曰:“府中赫赫朱丘伯,十囊五囊入枣郎。”石勒闻知,集兵丁将士商议,欲袭之,未知虚实,将遣使观之。当参佐刁膺等请用羊祜、陆抗故事,致书于浚。勒以问张宾,宾曰:“浚名为晋臣,实欲废晋自立,但患四海英雄莫之从耳。将军名振天下,今折节事之,犹惧不信,况为羊、陆之抗敌乎?夫谋人而使人觉其情,难以得志矣。”勒曰:“善!子之言正合孤心。”于是,勒遣舍人王子春奉表于浚,浚大喜。其表曰:勒本小胡,遭世饥乱,流高屯厄,窜命冀州,窃相保聚,以救性命。今晋祚沦夷,中原无主,为帝王者非公复谁?愿殿下应天顺人,早登皇祚,勒奉戴殿下如天地父母,殿下察勒微心,亦当视之为子也。

  浚读罢大喜,谓子春曰:“石公可信乎?”子春曰:“殿下中州胄望,威行夷夏。自古胡人为辅佐,名臣则有矣,未言为帝王者也。石将军非恶帝王不为而让于殿下,原以帝王自有应立,非智力之所取故也,又何怪乎?”浚大悦,遣使以重礼报聘于勒。勒受之。时游纶兄游统为浚将,镇范阳城,遣使私附于勒。勒斩其使,遣人以其书与使人首级送于浚。浚虽不罪统,益信勒之忠诚,无复疑矣。

  二年正月,有星如日陨于地;又有三日相承东行,又有流星陨于平阳北,化为肉。人视之,则长三十步,广二十七步,臭息闻于平阳。肉旁常有哭声,昼夜不止。汉主聪闻知,心甚恶之,以问公卿。陈元达曰:“陛下女宠太盛,此应为亡国之征,宜修省之。”聪曰:“此乃阴阳之理,何关人事?”言讫,忽后宫宫人奏:“皇后刘氏产下一条大蛇,一只猛兽,在宫中伤人。”聪急使人捕之,军人即带兵刃去捕蛇兽,蛇兽飞走不见,寻之不获。军人急出奏知汉王。聪正烦恼,出榜去寻,忽群臣奏说:“百姓道其蛇兽飞走在前陨肉之旁,如今其陨肉蛇兽不知何处去了,哭声亦止。”正论间,忽后宫宫人来奏皇后刘氏死了。聪流泪入宫,去讫。文武退班,刘聪人宫举哀,敛葬毕,自此之后乱宠,进御无序矣。

  却说王浚遣使者送玉麈尾与石勒。勒在襄国闻浚使至,尽匿其劲卒精甲,以羸师虚府以示,北面拜使者而受书。浚送勒麈尾,阳不敢执,悬之于壁,朝夕拜之,曰:“我不得见王公,见其所赐,如见王公也。”使人见勒如此殷勤,以为是实。时勒复使董肇奉表,同使人去见王浚,期以三月中旬亲诣幽州奉上尊号。又修笺将金帛送与枣嵩,求并州牧。枣嵩受勒赂,甚称勒德于浚。浚又得勒表,心中大悦,又问使人虚实动静之事。

  使人俱陈勒形势寡弱,款诚无二,及言拜麈尾之事。浚亦以为实,心中不疑,不为设备矣。

  却说石勒问浚于王子春虚实如何,子春曰:“幽州去岁大水,人不粒食。王浚积粟百万,不能赈赡,刑政苛酷,赋役殷烦。忠贤内离,夷狄外叛,人皆知其将亡。浚意气自若,曾无惧心。更置台阁,布列百官,自谓汉高、魏武不足比也。”勒抚几笑曰:“王彭祖真可擒也。”

  却说汉嘉、涪陵、汉中之地皆为成有。成王李雄虚己好贤,随才授任。命太傅李骧养民于内,李凤等招怀于外。刑政宽简,狱无冤囚,兴学校,置史官。其赋民,男岁谷三斛,女人半之,疾病又半之。户绸绢不过数丈,绵数两,事少役希,士民多富实,新附者给复除。是时天下大乱,而蜀独无事,年谷丰登,竟可闾门不闭,路不拾遗。然朝无仪品,爵位滥溢,吏无禄秩,取给于民。军无部伍,号令不肃,此其所短也。

  时粱州张咸闻知,乃与民众谋集五万人,欲逐杨难敌以州来降于成。难敌见兵起,亦不敢战,引兵退还。于是张咸以梁州降于成,成主李雄封咸为将,就镇梁州。

第一○○回 石勒袭蓟杀王浚

  三月,石勒欲袭王浚而未敢发,因惧刘琨、乌桓为后患也。

  张宾曰:“明公欲图王浚而趑趄未发,岂非畏刘琨及鲜卑、乌桓为吾后患乎?”勒曰:“然。”宾曰:“彼三处智勇皆不及明公。明公虽远出,彼必不敢轻动。且彼不靖,明公便能悬军于千里取幽州也,轻车往返,不出二旬。即使彼有是心,若其谋议出师,吾已远矣。刘琨、王浚虽同名晋臣,实为仇敌。若修笺于琨,送质请和,琨必喜我之服而快浚之亡,终不救晋而袭我也。用兵贵神速,勿后时也。”勒曰:“吾所未料,右侯已料之。”遂遣使奉笺于刘琨,自陈罪恶,请讨浚自效。琨大喜,移檄州郡,言勒巳降,当攻平阳以除僭逆,军未及发。

  三月,勒军达易水。浚督护孙纬见勒兵驰至,遣人白浚,自以兵拒之,游统禁之勿拒。王浚闻纬使人报石勒至,遂得令勿拒,候我来见。浚将佐曰:“胡人言而无信,必有计,请击之。”浚怒曰:“石公来,正欲奉戴我也。况前日表至,约在此时,岂有诈乎?敢言击者斩!”即令诸将设饷以待之。

  勒次晨至蓟,叱守门者开门。犹疑有伏,先驱牛马千头,声言上礼,实欲塞诸街巷。浚始悔时,勒诸将已各升其听事堂。

  王浚出与石勒相见,被勒叱令执之于前。浚骂曰:“胡奴调乃公,何凶逆如此?”勒曰:“公位冠元台,手握强兵,坐观本朝倾覆,曾不之救,乃欲自尊为天子,非凶逆乎?”言讫,传令左右,即监送还襄国斩之。浚之将佐皆至勒军门谢罪。前尚书裴宪、从事中郎荀绰独不至,勒召而让之。宪、绰对曰:“宪等皆世为晋臣,荷其荣禄。浚虽南祖,犹是晋之藩臣,故从之,不敢有二。今明公苟不修德义,专事威刑,则宪等死自其分,请就死。”不拜而出。勒谢之,待以客礼。勒数朱愿、枣嵩等以纳财乱政,责游统以不忠所事,皆令斩之。浚将佐亲戚家眷皆巨万,惟宪、绰只有书千余卷,盐米各十余斛而已。勒曰:“吾不喜得幽州,喜得二子耳。”于是以宪为从事中郎,绰为参军,分遣流民各还乡里。勒停蓟二日,焚浚宫殿,以故尚书刘翰行幽州刺史戍蓟,置守宰而还。

  孙纬闻知王浚被害,以军拦住石勒归路。勒众与战不利,退寻别路而归,得还襄国。遣使奉王浚首,献捷于汉主。聪大悦,使使以勒为东单于。

  刘琨闻知勒杀王浚,献首于汉,方知勒无降意,遣使请兵于代公,会击平阳。代公拓跋猗庐得琨书,即起兵。其部下杂胡欲谋应勒,代公闻知,悉诛之,因此迟滞,不能赴约。琨见北兵不至,亦未敢行。

  却说刘翰见勒军退还襄国,驱逐戍守之吏,乃以蓟城归段匹磾。匹磾引众人据蓟城。

第一○一回 邵续弃子归晋室

  却说王浚所署乐陵太守邵续,因王浚死而附石勒,勒以其子邵义为督护。渤海太守刘胤闻浚被杀,乃弃郡依续。谓:“续君子,晋之忠臣,奈何从贼以自污乎?”言未讫,会段匹磾使人以书邀续同归江东,续从之,回书使人复命。左右曰:“君归江东,其如令嗣邵义何?”续泣曰:“我岂能顾子而为叛臣乎?”因杀异议者数人。于是续已知决定,使刘胤来江东见左丞相睿,具说归晋之事。睿大悦,以刘胤为参军,遣使拜邵续为平原太守。石勒闻知邵续归江东,乃杀邵义。石勒见邵续去江东;自率众来围之。续使人求救于段匹磾,匹磾自以五万军来救,勒乃引军退还襄国。续出城谢段匹磾及犒劳其卒,匹磾亦还蓟讫。是时,襄国大饥,谷二升值银一斤,石勒甚忧之。

  时五月,太尉凉州牧西平公张轨寝疾,集文武将佐于卧内,吩咐曰:“吾将不豫,汝等文武将佐忠辅吾世子张寔,务安百姓,上思报国,下以宁家。”言讫而卒。长史张蹇即主丧事讫,乃使使入朝,表世于张寔摄父之位。憨帝诏寔为都督刺史、西平公,谥轨曰武穆。

第一○二回 刘曜赵梁寇长安

  六月,汉主聪使大司马刘曜、赵梁以兵十万来寇长安,刘曜奉命督军,使将军赵粱寇新丰城。

  却说晋愍帝设朝,近臣奏知,帝遣卫将军索綝领兵五万出迎。索綝得诏,点军即行。却说赵梁出战常胜,累建大功。闻索綝领兵来迎,有轻綝之色。当长史鲁徽谏曰:“晋之群臣自知强弱不敌,将致死于我。索綝若来,将军勿轻之。其足智多谋,武艺亦不在将军之下。宜坚壁勿战,观彼动静,然后出奇兵胜之。故兵法曰:‘知己知彼,百战百胜’耳。”梁大怒,曰:“以司马模之强,吾取之如拾芥。索綝小竖,岂能污吾马蹄宝刀耶?”

  次日,率轻骑数十讨之,曰:“要当获綝而后食。”索綝见赵粱在阵前搦战,綝令精兵在前,以箭射住阵脚,急与偏将王文至曰:“你可同王武二人速退,各引守寨之兵伏于三十里西北屏山谷内,待吾败回,彼必赶来。候彼军入谷,你二人杀出截住,吾复杀回,两下夹攻,可擒赵梁。”文、武二人得计退去,领兵埋伏讫。索綝亲自披挂持戟,出阵前大骂:“胡贼焉敢犯境。”粱大怒,执枪杀过阵来。与交锋,将次十合,綝佯败便走。粱不知是计,引兵赶来。未上五里之程,忽听得一声炮响,伏兵四起。前有索綝拦路,后有王文、王武杀来,杀得汉兵十去其七,大败奔溃。

  赵梁死战得脱而归,悔曰:“吾不用徽言至此,何面目见汉王?”先命斩徽,徽大怒曰:“将军愚愎以取败,乃复忌人害胜,犹有天地,其得死于枕席乎!”言讫自杀。后梁攻北地;中弩而死。

  冬,汉王聪以子刘粲为相国,粲少有隽才,自为丞相,骄奢专恣,远贤亲佞,严刻愎谏,国人始恶之。

  三年正月,周勰以其父遗言,因吴人之怨谋作乱。使吴兴功曹徐馥矫称勰叔父周札之命,收合徒众,以讨王导、刁协,豪杰翕然附之。是月,馥杀吴兴太守袁琇,欲奉札为王。周札闻知大惊,以告吴兴太守孔侃。勰知札意不同,不敢发。馥党惧事不成,乃攻馥杀之。札子周续亦聚兵应馥,闻馥死,亦退不发。左丞相睿闻续为乱,集诸将议发兵讨之。王导曰:“今若少发兵则不足以平寇,多发兵则根本空虚。续族弟黄门侍郎周延,忠果有智,请独使延往,足以诛续,何必纷纷起兵劳民乎?”密从之,即使延去,同孔侃诛逆。延得命兼行,至吴兴郡,将入府,遇周续于门,延逼续与俱诣府与侃相见。礼毕,分列而坐,延指续谓侃曰:“府中何以置贼在座耶?”续即出衣中刀逼延,延叱令将续格杀之。因令收周勰至,谓曰:“汝等如何谋叛,累我宗族?吾奉左丞相命,来同孔府君诛汝。”

  勰曰:“非干我事,乃兄周邵命勰用徐馥之谋。徐馥虽已死,邵还在宅。”于是延引百余人,令收邵诛之。延不归家省母,遂长驱而去,报知左丞相。睿大悦,以札为吴兴太守,以延为太子右卫率。睿以周氏吴之豪望,故不穷究,待勰如旧矣。

  却说愍帝聚集文武商议中兴之策,群臣奏曰:“臣等闻单于平阳拓跋猗庐有雄兵百万,猛将千员,与先帝有恩,今不如封其为王,以藩屏求应,可保国家无危,不惧胡兵也。”帝曰:“卿等所议正合朕心。”于是使使诏来平阳,封猗庐为代王。

  却说猗庐与诸部大人商议边庭之事,闻中国愍帝有诏至封王,即命左右排香案跪听。宣读毕,方知封他为代王,谢恩讫,受其印绶。排宴款待使人,以金宝回贡晋主,时赐使人回朝去讫。猗庐既为代王,乃置官属,分君臣之礼。‘时国俗宽简,人皆不畏。至是代王明刑峻法,以示群下,诸部人多以违命得罪。代主升殿,复集文武谓曰:“今吾以法示,如何故违?再有违命者,皆举部戮之,决不恕免。”群臣曰:“自后再不敢干。”于是中外肃然,无有再犯。

  二月,晋愍帝发二使以左丞相睿都督中外诸军事,以南阳王保为相国,以刘琨为司空。

  却说代王闻并州从事莫舍贤,乃遣人至并州见刘琨,求莫舍为长史,刘琨从之。莫舍不欲去,琨谓曰:“以并州单弱,吾之不材,而能自存于胡羯之间者,诚乃代王之力也。吾倾身竭货,以长子为质而奉之者,庶几为朝廷雪大耻也。卿欲为忠臣,奈何惜共事之小诚而亡殉国之大节?平生事代王,为之腹心,乃一州之所赖也。”于是舍遂来见猗庐。猗庐甚重之,常与参大计。代王用法严苛,一人犯法者举部就诛,老幼相携而行,人问何之?答曰:“往就死。”无一敢逃匿者。

第一○三回 周访击斩贼张彦

  三月,却说王敦遣陶侃等讨杜弢。侃既以兵讨杜弢,前后共数十战皆胜。杜将士多死,于是弢使使来江南请降于左丞相。

  睿受其降,遣人以弢为巴东监军。弢既受睿命为巴东监军,陶侃攻之不已,弢不胜愤怒,复反。遣其将张彦攻陷豫章郡,周访以军来击彦。彦即出城拒迎,与访交战不上数合,彦被周访拍马冲阵而斩之,彦众遂降于访,访遂入屯豫章。

  时平阳血雨三日于汉东宫延明殿,太弟刘乂心甚恶之。太子太傅崔玮、太子太保许遐说乂曰:“今相国威权逾于东宫,殿下非徒不得立也,朝夕且有不测之危,不如早为之计。”乂弗从。舍人告于汉主聪。聪大怒,即选一人诛之。使将军卜抽将兵五千,监守东宫。乂大惊,急遣人上表,乞为庶人,且请以刘粲为嗣。卜抽监住,不能得出产。

  汉青州刺史曹嶷尽得齐、鲁间郡县,自镇临淄,有众十余万,临河置戍。石勒闻之,使人入平阳,称曹嶷有专据东方之志,请为讨之。汉主聪与近臣议,恐勒灭嶷,不可复制,因此不许。勒遂不敢行。

  却说汉主刘聪纳中护军靳准二女月光、月华,立月光为上皇后,以刘贵妃与月华为左右皇后。当陈元达知立三后,入内苦谏曰:“自三皇五帝以至于今,未有一国而立三后,非为礼也。今陛下不思求贤,专事宠女,诚恐社稷危矣。”汉主怒而不听。元达又奏:“月光素有秽行。”聪亦不听。月光得悉元达所奏,惭愧自杀。聪以是恨元达,乃迁元达为御史大夫,喝令速行。元达满面羞惭而出,曰:“忠言逆耳,庸君不纳。”

  于是闷闷回第去讫。

第一○四回 陶侃击破杜弢死

  却说陶侃与杜弢相攻,弢屡败。是日,弢使王贡出挑战,侃亦领兵出阵。侃遥谓王贡曰:“弢为益州小吏,盗用库钱,父死不奔丧。卿本佳人,何为随之?天下宁有白头贼耶!”贡听见,遂弃戈投降,侃与并马而还,以酒相待。次日,用贡为前部,自为最后,以军来击杜弢。弢众不战自溃,弢不能敌,乃单骑逃走。至湘州,因发疾,竟死于道中。陶侃以军进克长沙,湘州悉平。于是,丞相睿进王敦为征东大将军、都督江、扬、荆、襄、交、广六州诸军事、江州刺史,敦始自选置刺史,刺史以下,寝益骄横。

  初,王如之降也,敦从弟王棱爱如骁勇,请敦将如配己麾下,敦从之,棱甚加宠遇。如数与敦诸将角射争斗,棱杖之数十下,因此如深以为耻。及敦潜畜异志,棱每谏之,王敦大怒,密使人激如杀棱。如恨其杖己之怨,乃夜持刃入内杀之。敦闻之暗喜而佯惊,亦使人捕如诛之。

第一○五回 王敦意欲害陶侃

  初,朝廷以第五猗为荆州刺史,杜曾迎于襄阳,聚兵万人,与猗分据汉、沔。侃既破杜弢,乘胜进击杜曾。而侃有轻曾之志,反为杜曾所败,死者数百人,遂以兵屯驻不战。

  时荆州都督荀崧屯宛城,杜曾乃撇侃以兵来围宛城。时崧军少食尽,恐不能敌,欲来求援于故吏襄城太守石览,无人敢往,心内大忧。当崧小女荀灌娘年十三岁,有胆智,见父烦恼,进曰:“父亲大人休忧,女儿愿往石太守处求取救兵来解此围。”崧执不与行,灌娘只管率士五十余人跃城突围夜出,与曾交战,且战且前,冲出重围,直至襄阳拜见石览,说求救之事。

  览曰:“荀使君被困,下官理宜发兵,奈治下兵少粮稀,无将领兵。今既小姐自来,其势甚危。你且休忧,吾兵虽少,亦只得行。吾有友人周访,吾作书与汝去彼处求救兵,彼必能同吾往救。”于是,写书与灌娘,持见周访。访得览书视之,即命其子周抚、率军二万来与览同救襄阳。杜曾闻二处救兵至,乃引兵遁去。抚、览之军见曾遁去,亦引军还。杜曾无城可据,恐无倚凭,使人于荀崧处求自效。崧恐其再攻,故许之。陶侃闻知,遗崧书曰:杜曾凶狡,所谓鸱枭食母之物。此人不死,州土不宁,足下当识吾言,早为之计。

  崧自思兵少,藉为外援,不从侃言。杜曾过数月果反,复率流亡二千余人来围襄阳。崧坚闭不出,相持月余。曾不能克襄阳,引众而还。

  却说王敦手下嬖人钱凤疾陶侃之功,屡毁之不止,因此侃久沉在外,不得录用。侃遂亲自来见王敦,陈上功勋,敦留不遣,以侃宛转广州刺史,以其弟廙为荆州刺史。侃所统荆州将吏郑板等诣敦留侃复荆州刺史,王敦不许,于是郑板等众情愤怒,遂迎杜曾、第五猗以拒王廙。王廙不敢入荆州,乃遁还。

  王敦意郑板等必承陶侃讽旨始叛,乃自披甲持矛将杀侃,出而复还者数四。陶侃在外正色曰:“郑板等来见使君,吾未尽知,亦不曾一会。今虽谋反迎曾,非吾所知。使君雄断当裁天下,何所不决乎!”敦始解甲如厕。参军植陶即入言于敦曰:“周访与侃姻亲如左右手,安有断人左手而右手不应者乎?”敦意解,即出,转怒为欢,乃设盛撰以饯之,曰:“今日是吾不明,颇有小失,卿勿为恨。仅陈薄酌,代卿送行,来日卿可速往广州赴任。”侃拜谢,饮醉而出。至夜领自部属,驰入广州。

  时王机盗据广州,侃至始兴州,人皆言宜观察形势,且停数月而去。侃不听,直至广州。侃既入广州,安民阅武,分守戍边。又遣督护将军郑正以军二千去讨王机,王机闻知,遂逃去,广州遂平。

  史说陶侃,字士行,本鄱阳人。吴平,徙居庐江之浔阳。

  父舟娉妾生侃,侃家贫贱,其嫡母湛氏,每纺绩资给之,使侃交结胜己者为友。侃少曾为得阳吏,奉官差常监鱼梁,私以一缸鱼鲊使人送归以奉母。母不受,即封鲊寄还,写书责侃曰:“汝为吏以官物遗我,非惟不能益吾,乃以增吾忧矣。”侃得书,自觉愧怍,不能立身扬名以显扬父母,郁郁而怅。

  复渔于雷泽,因网得一织梭,归至宅以挂于壁间。有顷,忽雷雨大作,其梭自化成龙而去,侃又闷闷不已。是夜梦身生八翼,飞而上天,见天门九重,将登八重,惟一重门不得入去,被阍者以杖击之,因坠地,折其左翼。及醒,觉左腋痛。次日,思想其梦,恐不祥,因出外行走,遇术者师圭,侃请其相。师圭即相侃至左手,因谓曰:“君中指有竖理,当为公,若更彻于上,贵不可言。”侃拜谢归家,以针决上见血,其纹成为公字,以纸裹手,公字愈明矣。侃自是益喜,因与友人鄱阳孝廉范达归家,留达宿歇。贫无所措,侃入与母说留达之事。其母湛氏乃撤所卧薪荐,自剉给养其马。又自密截发卖与邻人,沽酒供肴馔。达闻之,叹息曰:“非此母不生此儿也!”称赞不已。次日,达辞去,侃从送百余里,达问曰:“君欲仕郡乎?”

  侃曰:“困于无津耳。”言讫,二人相辞而行。后范达过庐江,入探太守张夔共话,达称赞湛氏之德、陶侃之贤,慕羡不已。

  夔大喜,送达出府,即使人召陶侃至,以为督邮,又迁主簿。

  偶张夔妻某氏有疾,夔出堂,闻鄱阳郑医者用药如神,即问谁人肯去鄱阳请医。此时天落大雪,寒不可当。况庐江到鄱阳百余里之程,诸官吏皆不答。侃独应声而出,曰:“资于事以事君,小君犹母也,有父母之疾而不尽心乎?某请行。”言讫即去请。医人至疗,夔妻疾愈,由是众服其义。夔举侃以为孝廉,举至洛阳。时郎中令羊晫与陶侃同州里人,晫谒之,闻其贤,甚敬之,曰:“《易》称‘贞固足以干事’,陶士行是也。”于是与侃同乘来见中书郎顾荣。荣亦知其贤,甚奇之,荐于朝廷,因此知名。

  先时,尝与羊晫同乘而行,有吏部郎温雅谓晫曰:“君何与小人共载?”晫曰:“此人非凡器,乃国之柱石也。”后母死,即卸职回家居优,朝夕涕泣,庐于墓侧。忽有二客来吊,不哭而退,化为双鹤,冲天而去。人皆异其孝感天地,无不敬之,因此孝名闻于州里。

  陶侃既在广州,无事辄朝运百甓于斋外,暮运百甓于斋内。

  人问其故,侃曰:“吾方致力中原,过尔优游,恐不堪事,故习劳耳。”人皆尚之。

  时十月,汉刘曜以兵五万寇北地,进拔冯翊。麹允军于灵武,以兵弱不敢进。愍帝大惊,屡征兵于相国司马保。保左右皆曰:“蝮蛇螫首,壮士解腕,今胡寇方盛,且宜断陇道以观其变。”从事中郎裴诜曰:“今蛇已螫头,头可断乎?”于是即以胡崧为前部都督,领诸军事。愍帝见保军士不至,心中大惧。麹允与索綝商议,欲奉帝往就保。綝曰:“保得天子,必逞其私志。”允意遂止。于是,自长安以西不复贡奉,百官饥乏,采粟以自存。

  却说凉州军士拾得玉玺,文曰皇帝行玺,献与张寔,僚属皆贺。寔曰:“是非人臣所得留。”遂献之于国。

第一○六回 汉杀陈休等七人

  四年二月,汉中常侍王沈,郭猗荣宠幸用事,汉主聪游宴后宫,或百日不出,政事一委相国粲,惟生杀除拜,乃使沈、猗入白。沈等多以私意决之,而沈、猗有怨于太弟乂,谓相国粲曰:“猗今与大将军谋,因上巳大宴作乱,今祸期将近,宜早图之。殿下如不信臣言,可召大将军从事王皮、刘惇,许其归道以问之,则可知。”粲许之。猗密出,谓皮、惇曰:“三王反状,’主上及相国俱知之矣,卿闻之乎?”二人惊曰:“无之。”猗曰:“此事已决,吾怜卿亲旧,必并见族耳。”因佯为欷歔流涕。二人大惊,叩头求救。猜曰:“倘相国问卿,卿但云有之,无事惊忙。”惇许诺。

  次日,粲召王皮、刘惇入问之,言皆同而其辞若一,粲以为信然。靳准复说粲曰:“人告太弟为变,主上必不信,宜缓东宫之禁,使宾客得往来。太弟虽好待士,必不以此为意。轻薄小人不能无迎合为之谋者,然后下官为殿下露表,乃尽收其宾客,拷问之。狱辞既具,则主上无不信之理也。”粲然之,乃命卜抽引兵离东宫去讫。

  时东府少傅陈休、将军卜崇为人忠直,王沈深疾之。侍中卜干密知其事,因谓休、崇曰:“沈等势力足以回天地,卿辈自料亲贤,孰与窦武、陈蕃?”休、崇曰:“吾辈年逾六十,职位已崇,惟欠未捐身,死于忠义,乃为得所,安能俯首低眉以事宦竖乎?”至是,靳准表太弟与东宫佐属谋欲为乱。汉主聪大怒,令收休、崇与特进綦毋达等七人诛之。此七人皆群臣所恶,故使汉主诛之。卜干进谏,王沈叱之曰:“卿莫不同谋乎?”汉主聪亦怒,免为庶人。各官与刘易及陈元达等谏曰:“今遗晋虽殄,巴蜀不宾,石勒谋叛,国无贤臣,欲王全齐,陛下心腹四肢,何以无患?乃复以王沈、郭猗等助乱诛巫咸,戮扁鹊,臣恐遂成膏盲之疾,虽救之不可及矣。”乃上疏曰:臣伏惟天下所以有逆不正者,皆奸人播弄蒙蔽圣聪,侮慢天常,窃权承宠,浊乱海内,擅握王命,党恶相乘,攻击正人。

  一至出门,便获大赏。京畿诸郡,数百万膏腴美田,皆沈等所据,致使侯服要荒,盗贼蜂起。士民皆言先诛宦竖,以除民害。

  从台阁求乞贤臣,随慰抚以至新安。臣闻扬汤止沸,不如抽薪;溃痈虽痛,胜如发毒。临溺呼救,悔之无及。臣请诛沈等,则社稷幸甚!天下幸甚矣!

  时汉主聪在上秋阁见表,反以表示沈等,笑曰:“群儿为元达所引,益成痴也。”聪问沈于粲,粲盛称其忠清。聪大悦,封沈等为列侯。刘易又上疏极谏,聪大怒,手裂其疏,易忿恚而卒。刘易素忠直,元达倚之为援,得尽谏诤。及卒,元达哭之,恸曰:“人之夭亡,邦国殄瘁。吾既不复能言,安用此默默苟生乎?”归宅遂自杀。国中士民闻者,莫不悲叹。

  史说陈元达,字长宏,后部人。本姓高,以生月妨父,故改云姓陈。自幼孤弱,躬耕读书,年四十不与人交通。先刘元海为左贤王时,闻名而召之。元达不答。及刘元海僭号,征为黄门郎,既至引见,元海曰:“卿若早来,岂为郎官而已?”

  元达曰:“臣惟性之有分,盈分者颠,臣若往叩天门者,恐陛下赐处于廊庙、纳言之间,此则非臣之分。是以抑情盘桓,恃分而至。大王无过授之谤,小臣免致寇之祸,不亦可乎?”元海大悦。元达在朝忠謇,屡进谠言,退而焚草稿,子弟莫有知者。汉主聪常谓元达曰:“卿当畏联,反使朕畏卿乎?”元达叩头谢之。及其死也,人人冤之。陈元达已死,汉主聪大宴群臣,传旨引太弟刘乂同宴。见乂憔悴而涕泣陈谢,甚称被诬之事,聪亦大哭,待之如初。

第一○七回 代王兴兵讨六修

  却说代王猗庐先爱其幼子比延,欲以为嗣。使长子六修出居新王城,而黜其母。是岁,六修来朝,代王以比延为嗣,使六修拜比延,六修不从而去。代王大怒曰:“吾行法律以制群下,何敢逆之?”即唤西渠、赵延二部大人,各领兵十万为左右先锋,代王自领羽林军五千为合后,杀奔小平阳而来。六修使人打探,知得备细回报六修说,代王亲征,六修在小平城,先分付曹屯以兵守西陵,以为犄角之势,深沟高垒,却不出战。

  忽人报代兵已渡江,必须迎之。修曰:“但坚守勿战。”

  骁将朱金忿然而进曰:“代兵临城而不出战,是怯也。况吾军新旺,若不重仗锐气,军皆惰矣。愿借五千军土,某去决一死战。”修从之,令朱金点马步军五千出城迎敌。两阵对圆,朱金出马,与西渠更不打话,战至四五合,西渠败走。朱金引五千人马赶入阵去,被赵延指麾五千兵马裹围。朱金于阵中左右冲突,不能得出。六修在城上望见朱金困于垓心,急使左右备马。长史陈矫谏曰:“殿下保重,不可自出军。今朱金不听约束,妄自出战,致败如此。假使弃此数百人,何将军轻出而救乎?”修曰:“不然。若朱金一失,小平阳必不可保也。”遂披甲上马,引手下壮士五千骑出城,陈矫于城上助威擂鼓。修引军隔代军百余步,通于一沟之上。陈矫将为六修只就那里扎住,遥与朱金为声势。只见六修大呼一声,骤马飞渡浅沟,众皆奋力而过。修独先执刀杀入代阵,代兵迎之,不能挡而走。

  修直至垓心,救出朱金。回顾阵中尚有数十骑不能得出,修复突入重围,所到莫敢阻拦,救出这一彪人。正遇着赵延拦路,被修奋武冲散代兵,朱金助威,代兵大乱。修将曹屯亦引兵出,大杀代兵一阵,缓缓而回。陈矫举杯迎门出接,赞修曰:“殿下真天人也。”言讫,调兵坚守四门,不出交战。

  却说赵延兵败,伤折太多,回见代王。代王大怒,欲斩赵延。诸部大人告免,方免二人。代王自此烦恼得病,渐渐加重。

  将危,诸部大人入见,言于代王曰:“今大王病重,况又屡战失利,不如退兵还都,待大王疾瘥再来征讨未迟。”代王曰:“既卿等所劝,暂且回兵,来春再战。”言讫,传令部众,引兵即还北都。代王由是发愤成病而卒,众部以比延年幼,故不立。遂推猗竾子普根为主,将率军五万来攻六修。次日,交战十数合,六修被普根斩于马下,尽收其众归国。会将军卫雄、箕澹与刘琨质子遵谋归晋,率晋人及乌桓三万人、马牛羊十万头归于刘琨。琨由是复振。代普根忧恨成疾而卒。国人与诸部乃立郁律为主,袭晋爵为代王,总摄诸部,威名复振矣。

  却说西平公张寔下令所部吏民,有能举其过者,赏以布帛、羊豕。当时曹佐隗瑾曰:“明公为政,事无巨细,皆自决之,群下畏威受成而已,如此虽赏千金,终不敢言也。明公宜少损聪明,延访群下,使各尽所怀,然后采而用之,则嘉言自至,何必赏也?”宦悦而从之,增隗瑾之位二等。又遣将军王该率步骑五十人入援长安,又送诸郡贡税入朝。索綝奏愍帝降诏,拜张綝为都督陕西诸军事。

  却说石勒引兵攻廪丘,刘演恐寡不敌众,乃弃城而走,投段匹磾去讫。因此石勒又得廪丘城,使人戍之。

第一○八回 梁纬夫妻死恩义

  七月,汉刘曜攻拔北地郡,以兵进至泾阳。麹允欲以军救之,被刘曜计使百姓于道反间,绐允曰:“郡城已陷,去无及也。”因此允逗留,众惧而溃。被曜引众来追,允军寡弱,大败而还。复集将士万人,来取北地郡。允性仁厚,无威权,专以爵位悦人。诸郡太守皆领征镇,村坞主帅,小者犹假银青将军之号,然恩不及下,故诸将军骄恣而土卒离怨。

  于是刘曜进至泾阳,河北诸城悉溃,如入无人之境。忽诸将获晋将军鲁克、梁纬至,曜命释其缚,与酒饮之,曰:“吾得子,天下不足定也。”克曰:“身为晋将,国家丧败,不敢求生。若蒙公恩,速死为幸。”曜曰:“忠义士也,吾不杀汝。”因赐剑与其自裁。鲁克、梁纬接剑,皆自刎而死,曜深惜之,叹嗟不已。诸将又获将梁纬之妻辛氏至,曜见辛氏美色,欲以为妻。辛氏不从,哭之曰:“妾夫已死,义不独生。且一妇人而事二夫,将军何取之乎?”曜曰:“此贞女,听其自裁。”

  辛氏亦求剑自杀。曜悲哀不已,皆以礼葬之。

  却说汉主聪立故张皇后侍婢樊氏为上皇后,三后之外,佩皇后玺绶者复七人,嬖宠用事,刑赏紊乱。大将军刘敷数涕切谏,聪怒曰:“汝欲乃公速死,即何以朝夕生来哭人也?”敷归,忧愤而卒。

  时汉大蝗,民流殍者什五六。石勒闻知,遣将屯并州,招纳流民,归之者二十万户。聪知,遣使让之,勒不受命。

第一○九回 愍帝出降于刘曜

  汉刘曜既陷北地诸郡,乃集大众来攻长安。时安定太守焦嵩、新平太守竺恢引兵来救长安,皆畏汉兵强盛,不敢进兵。

  相国司马保使胡崧以二万人援长安,至灵台正遇汉兵至,两下交锋,连战五十余合,被崧出奇兵冲阵,汉兵大败,十伤其六。

  刘曜不敢恋战,引众冲入长安。胡崧既胜,破曜之众,恐国复振,则麹、索二家势盛,乃引兵还槐里,坐观胜败。

  刘曜引兵寇长安,胡崧如何不救观。

  其时借得龙泉剑,将此奸臣不义碗。

  刘曜闻胡崧退去,乃驱兵攻陷长安外城。麹允、索綝引军退守小城,内外断绝。城中饥甚,百姓将士亡逃不可制,惟凉州义众千人守死不移。太仓有麦数十斛,允屑之为粥以进。至是,愍帝泣谓允曰:“今穷厄如此,外无救援,当忍耻出降,以活士民。”因叹曰:“误我者麹、索二公也。”近臣奏曰:“长安军民扶老携幼,哭声振动天地,各自逃生溃去。目今兵微将寡,难以迎敌,若投降可保百姓。”

  言未了,御屏风后转出一人,乃愍帝八子甚,封北地王。

  帝生子九人,皆懦,惟甚自幼英气过人。时甚出殿前大喝曰:“偷生鼠辈,岂妄议社稷大事?自古岂有降天子哉?可斩此人,臣请出战。”帝曰:“今大臣议皆可降,汝仗血气之勇,欲令满城流血耶?”甚曰:“此辈未尝见其干预政事,今妄起乱言,甚非其理。臣窃料长安之兵有数万,琅邪王全师皆在江南,若有人去召,必来解救,内外夹攻,可获全胜。岂听鼠辈之言,轻弃先君之基业乎?”帝叱之曰:“汝小儿岂识天时也?”甚叩头大哭曰:“若理穷力极,祸败必至。便当父子背城一战,同死社稷,以报先君可也。”帝令拖下殿阶,甚叩头大哭曰:“吾祖宗不容易得社稷,一旦弃之,吾宁死不降也。”

  愍帝庸才信浅谋,不思守国欲降仇。

  当时若听太子语,未必山河扫地休。

  愍帝令推出宫门,便作降书,使侍中宗敞送降书于曜。被索綝闻知,潜留敞在府,密使其子去说曜曰:“殿下若许索綝以车骑、仪同万户郡公者,请以城降。”曜即斩其子,使人送之曰:“帝王之师以义行也。孤将兵十五年,未尝以诡计取人,必穷兵极势,然后取之。今綝所言如此,天下之恶逆也,辄相为戮之。”綝大惊,遂放敞见耀,曜受之降。

  次日愍帝乃乘羊车,肉袒而缚,衔璧舆榇出降。群臣号泣攀车,帝亦悲不自胜。御史中丞吉朗叹曰:“吾智不能谋,勇不能死,何忍君臣相随,北面事贼虏乎?”言讫,乃自杀。帝亦哭,与辛宾出东门,谒大司马曜军前投降。时耀知晋帝来降,领兵入城至东门道主,见愍帝与群臣伏道请降,曜下马扶起晋主,令左右焚榇受璧,迁晋帝及公卿于其营,令兵卫之,自入长安屯扎三军。

  次日,令中将军李益送愍帝及公卿,并库藏、宝贝、玉璧来平阳见汉主聪。聪大喜,临光极殿。愍帝稽首于前,麹允伏地恸哭。聪大怒,命囚之。允大哭一场,乃自杀。聪叹悔不及,以愍帝为光禄大夫,封怀安候。以刘曜为太宰,假黄钺,督陕西诸军事,封秦王。赠麹允车骑将军,溢节愍侯。将索綝斩于市曹。聪赐晋帝与公卿居馆驿,使军卫之,月给俸米。

  史说先愍怀太子妃王氏,乃太尉王衍之女也,字惠风,贞婉有志节。先与愍怀太子为妻,后太子既废,惠风与父王衍居于金墉。其父王衍因太子废,请绝婚。惠风不肯,道忠臣不事二君,烈女不嫁二夫,即请乘舆,号哭而归,为太子行。行路人皆为之流涕,称其烈女。

  其时汉刘曜既得长安,又领兵来攻洛阳。洛阳吏士军民闻风奔溃,无人守城。刘曜入洛阳城,尽收晋之宗室,悉行诛戮。

  因见王氏惠风有貌,曜不忍杀之,以惠风赐其部将乔属为妻。

  属大喜拜谢,领惠风归帐。命左右整备筵席,要与成亲。因携惠风手同坐,风拔其所佩剑在手,拒属曰:“吾乃晋太尉公之女、皇太子之妃,生为晋妇,死作晋鬼,安肯从汝胡狗为妻?”

  言讫,以剑刺乔属。乔属大怒,取左右利刃将风杀之。可怜忠烈女,到此一命休。有诗叹曰:晋亡宗室尽遭擒,堪叹王妃贞烈行。

  朝中徒有许多士,岂及金墉一妇人。

  干氏宝曰:

  晋之亡也,树立失权,付托非人,四维不张,而苟且之政多也。夫基广则难倾,根深则难拔,理节则不乱,胶结则不迁。

  昔之有天下所以能长久,用此道也。今晋之兴也,创业立本,固异于先代矣。加以朝寡纯德之人,乡乏不贰之老,风俗淫僻,耻尚失所。学者以庄、老为宗而黜六经,谈者以虚荡为辨而贱名检,持身者以放浪为道而狭节信,进仕者以苟得为贵而鄙居正,当官者以望空为高而笑勤悖是以刘颂屡言治道,傅成每纠邪正,皆谓之俗吏。其倚仗虚旷、依阿无心者,皆名重海内,礼法刑政,于此大坏。国之将亡,本必先颠,其此之谓乎?故观阮籍之行,而觉礼教崩弛之由;察庾纯、贾充之争,而见师尹之多辟;考平吴之功,而知将帅之不让;思郭钦之谋,而寤戎狄之有衅;听傅玄、刘毅之言,而得百官之邪;核傅咸之奏、钱神之论,而知宠赂之彰。民风国势如此,虽以中庸之君、守文之主治之,犹惧致乱,况惠帝以放荡之行临之哉!怀帝承乱得位,羁以强臣;愍帝奔播之后,徒守虚名。天下之势既去,非命世之雄才不能复以取之矣!

  《历年图》曰:

  武帝既迁魏祚,席卷全吴,续禹膺服,恃其治安,荒于酒色。以开基之始,不为远图,崇尚浮华,败弃礼法。惠帝昏愚,不辨菽麦,譬之万金之宝,弃之中衢,无人守之,安得不为他人有乎?祸起于闺门,成于宗室,骨肉相残,胡羯、氐、羌、鲜卑争承其弊,剖裂中原,话齑醢生民,积骸成丘,流血成渊,几三百年,岂不哀哉!

第一一○回 刘琨失据奔蓟州

  却说石勒以五万之众围乐平,乐平太守韩据使人清救于刘琨。琨新得猗庐之众,欲因其锐气以讨勒。箕澹源曰:“此虽晋民,久沦异域,未习明公恩信,恐其难用。不若闭关守险,务农息兵,岂可远出与战?”琨不从,命澹速行。澹不得已,率骑二万前驱。琨以军屯广牧,为之声援。

  却说石勒闻刘琨使箕澹将兵来救,与张宾商议,先据险要,设疑兵于山上,使支雄、刁膺各以军五千出与澹交战,佯为不胜而走。澹不知其是计,纵兵追之。至伏兵处,勒引军杀回,刁膺在左手下冲出,支雄在右手下冲出,三下夹攻,澹兵大败,伤其大半。澹拼死走出奔代郡。韩据见救兵大败,亦弃城而逃,并州震骇。

  时十二月,琨长史李弘见勒兵甚盛,刘琨势弱,乃以并州降勒。勒又得并州,刘琨进退失据。段匹磾闻知,使人以信邀之曰:“足下进退若难,可来同议,以图再复之计。”于是琨恐勒来攻,率众奔蓟,投附匹磾。匹磾甚相亲重,与结婚,约为兄弟。而勒既得并州,遣孔苌持兵二万攻贼帅冯睹,始而不克。

  时流民数万户在辽西迭相招引,民不安业,勒遂问计于张宾。宾曰:“冯睹本非公仇,流民亦皆恋本。为今之计,宜班师振旅,选良牧守,使招怀之,则幽、蓟之寇可不日而清,辽西流民将相率而至矣。”于是勒然之。使人召孔苌归,以李向为高阳太守,睹帅其众来降,流民归者相继于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