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回 弹子僧变化恼龙图 李二哥首妖遭跌死

  为人本分守清贫,非义之财不可亲。

  命里有时当自至,不然好处反遭迍。

  话说温殿直带着一行做公的,抢入麵店里来,只见和尚下楼来。温殿直把铁鞭一指,教做公的捉这和尚。那和尚见众人来捉,用手一指。可煞作怪,柜上主人,撺掇的小博士,并店里吃麵的许多人,都变做和尚。温殿直与做公的,也是和尚。若干人你看我,我看你,都獃了。做公的看了,不知捉那个是得。麵店里闹了一场,吃麵者都自散了。温殿直看那主人家并众人,依旧面貌一般。看那店里不见了和尚,温殿直即时教做公的,分投去赶。发报子到各门上去,如有和尚出门,便叫捉住。

  当时温殿直回府,正值太尹晚衙升厅打断公事,温殿直当厅唱喏。龙图太尹道:「我要你捉拿妖僧,事体若何?」温殿直禀覆道:「使臣领相公台旨,缉捕弹子和尚。适来大相国寺前,见一个行法的,叫做杜七圣。一刀剁下了孩儿的头,对门麵店楼上有个和尚把那孩儿的魂魄来收了,叫他接不上头。杜七圣不胜焦燥,在地上种出一个葫芦儿来。把葫芦儿一刀剁下半个,那麵店楼上吃麵的和尚,便滚下头来。那和尚去楼板上摸那头来接上了。下面孩儿头也接上了。使臣见这般作怪,教人去捉。只见那和尚把手一指,店里人都变做和尚。连使臣并手下做公的,也变做和尚,教使臣没做道理处。告相公,这等妖人,实难捕捉。望相公台旨主裁。」龙图太尹道:「我乃开封一府之主,似此妖人,在城之内,恐生别事,致朝廷见罪于我。」即时吩咐该吏写押榜文,各门张挂。一应诸处庵堂寺院人等,若有拿获弹子和尚者,官给赏钱一千贯。如有容留来历不明僧入,及窝藏隐匿不首发者,邻右一体连坐。因此京城内外,说得沸沸的。

  却说东京市心里,有一个卖青果的李二哥。夫妻二口儿,在客店里住,方才害病了起来。没本钱做买卖,出来求见相识们,要借二三百文钱做盘缠。当日出去借不得,归家闷闷不已。浑家道:「二哥!你今日出去借钱如何?」李二道:「好教你得知,今日出去借不得钱。街上人闹哄哄地,经纪人都做不得买卖。说昨日一个和尚,在麵店楼上吃麵。只因他的头骨碌碌滚落地来,把手去摸着了头,双手捉住耳朵安在腔子上,依旧接好了。做公的见他作怪,一齐去捉他。被那和尚用手一指,满店里人都变做了和尚一般模样。如今开封府出一千贯钱赏,要捉这和尚。原来这和尚三五日前,曾骗了善王太尉三千贯铜钱,叫做弹子和尚。」浑家道:「二哥!真个有这话麽?」李二道:「我方才看了榜来,如何在你处说谎。」浑家道:「二哥!我如今和你没饮食吃,若有来时,捉得这个和尚,请得一一千贯钱来把我们做买卖,却不是好?」李二道:「胡说!官府得知不是耍处。」浑家:「我包你请得一千贯钱便了。」李二道:「你怎的教我请得一千贯钱﹖」浑家道:「二哥!好教你得知,这和尚不在别处,远便十万八千里,近只在目前。」李二哥道:「在那里?」浑家道:「在隔壁房里。」李二道:「你见他什麽破绽来?」浑家道:「间壁这个和尚来这里住,有三个月了。不曾见他出去抄化,也不曾见他与人看经。每日睡到吃饭前后才起来,出去未到黄昏后吃得醉醮醮地归来。我半月前,因吃了些冷物事,脾胃不好,肚痛了要去后面,房里窄狭有臭气。只得去店后面去上坑,却打从他房门前过。那时有巳牌时候,只见他房里放出些灯光来。我道这早晚兀自有灯,望破壁里张一张时,只见那和尚坐在床上,浑身迸出火来。和尚把头抬一望,离床直顶着屋梁。吓得我不敢厕上去,便归房里来了。这和尚必然就是妖僧。」李二哥道:「这是实麽?」浑家道:「我与你说什麽脱空。」李二哥道:「你且低声,不要走漏了消息。」吩咐了浑家,出门一地里迳到使臣房来,却又不敢入去。只在门前走来走去。做公的看见,喝声道:「李二!你有甚事,不住在此走来走去?」李二道:「告上下,男女有些机密事,特来见观察。」做公的应道:「你在门首伺候,待我禀过方可入去。」

  适值温殿直正在厅上,做公的禀道:「告观察!卖果子的李二在门走来走去,我问他,他道有机密事要见观察。」温殿直道:「叫他进来。」做公的出来引李二到厅上,唱了喏。温殿直见了,不敢惊他,吟吟笑问道:「李二哥!有甚事来见我。」李二道:「告观察!男女近日因得了病,不曾做得道理,早晚出来干些閒事。只见张挂榜文,男女也识几个字,见写下出一千贯钱捉妖僧。归去和浑家说了,浑家道:隔壁歇的和尚,是妖僧。」温殿直不敢大惊小怪,笑着道:「李二哥!这件事却要仔细。你夫妻两个见他什麽破绽来?」李二把浑家的言语说了一遍。温殿直道:「这事却要实落。你去补一纸首状来。」李二应了出来,央做公的草了稿儿,讨一张纸,亲笔誊了,直入来当厅递了。温殿直道:「这如今这和尚在店里麽?」李二道:「每日早饭后出外,到黄昏便归。」温殿直道:「你且在这里坐下,待我叫人去买些酒来与你吃。」

  不多时,买将酒来,教李二吃了。温殿直即同做公的来,教李二做眼,带一行人离了温殿直家,竟来客店左侧一个茶坊的舖里坐了。叫做公的外面去看那和尚。

  当日未有黄昏时候,只见那和尚吃得醉醺醺地,踉踉跄跄撞将来。李二慌忙入茶坊里见温殿直道:「告观察!和尚来了。」却好和尚走到茶坊门前。温殿直指着一行做公的道:「捉这妖僧。」众人发声喊,正是皂鵰追紫燕,勐虎啖羊羔。一发都上,把那和尚横拖倒拽,把条麻索绑缚了。众人前后簇拥,押着迳奔甘泉坊使臣房里来。有诗为证:

  世间误事无如酒,一醉能令万事忘。

  试看神通蛋和尚,何曾醉里脱灾殃。

  温殿直道:「惭愧!干办得这场公事,且叫龙图相公安心。」众人把那和尚綑缚做馄饨儿一般。那和尚醉了不醒,齁齁的睡着。温殿直即时进府,申覆太尹道:「妖僧已捉下了。本合押赴厅前,因这和尚大醉,不省人事,现在使臣房里。禀相公台旨。」龙图太尹见说,教且好牢固看守,待来日早衙解来。温殿直出府,到使臣房里看那和尚,酒还未醒,吩咐众做公的小心看守。

  却说那和尚到半夜酒醒,觉得好不自在。开眼看灯烛照耀,如同白日。两边坐着都是做公的。和尚问道:「这是那里?」做公的道:「这是使臣房里。」又问做公的:「贫僧犯什麽罪过,将我来缚在这里?」众做公的情知这个和尚是个妖僧,不敢恶他。内中有个年纪老成的做公的道:「和尚!你不要错怪了我们。这是我们的职事。我们家中各有老小,不去惹空头烦恼。因你客店里隔壁卖果子的李二哥,说你住了三个月,不曾与人看经,又不出去抄化,每日吃得醉醺醺的。说你来历不明,因此我们来捉了你。」和尚道:「我自有官员府院宅第斋我,这也不干他事。」做公的道:「和尚!没奈何,等到天明,你自去太尹面前和李二分辩将来。」五更,温殿直叫做公的簇拥着和尚入开封府的廊下伺候。

  太尹陞厅,四司六局立在厅前。只见太尹出来,公座甚是次第。一对水晶龙灯,却如照天蜡烛。皂隶喝:「低声!」温殿直押那和尚到厅下,唱了喏!太尹看看李二的首状。看看和尚,焦燥道:「叵耐你出家为僧,不守本份,辄敢惑骗人钱财!」教狱卒取面长枷来,把和尚枷了,叫两个有气力的狱卒过来:「与我把和尚先打一百棍,却再审问他。」狱卒唱了喏,将和尚腿上打不得两三棍,众人发声喊。门子喝:「低声,喊他们且住。」太尹看时,枷窟里不见了和尚,却缚着一把扫帚。太尹道:「怎有这般妖人,方才把那和尚枷在这里,却如何是把扫帚?」

  正说之间,只听得府衙门外有人发喊。太尹惊问:「有甚事?」把门的来报道:「告相公,有一僧人在门外拍手大笑道:『好个包龙图,无奈贫僧何。』」包太尹听得说,大怒道:「这厮敢如此无礼!」即时叫人下手去捉:「这番捉着妖僧,依例赏钱一千贯。」当时做公的奔出府门,迳来捉这妖僧。和尚见人来捉他,连忙走到街市上,不慌不忙摆着褊衫袖子去了。做公的见了,紧赶他紧走,慢赶他慢走,不赶他不走。做公的赶得没气力了,立住了脚。只差得十数步,只是赶他不着。众人将赶到相国寺前,那和尚在延安桥上,望见众人赶来,和尚连忙走入相国寺山门去了。

  温殿直道:「这和尚走了死路,好歹被我们捉了。」吩咐一半做公的围住前后寺门,一半向佛殿两廊分投赶捉。只见本寺长老出来与温殿直相见了,道:「告观察!本寺是朝廷香火院,观察为甚事,将着一行人,手执器械来寺中,大惊小怪?」温殿直道:「我奉太尹相公台旨,赶捉一个妖僧到你寺中。你莫隐藏了,会事的即便缚将出来。」长老道:「敝寺有百十众僧,都是有度牒的。有挂搭僧到,寺中有知客,不曾敢收留过夜。若是观察赶至寺中必然认得此僧,何不便捉了。却来这里讨人?」温殿直道:「这妖僧骗了善王太尉三千贯钱,蒿恼得一府人不得安逸。若不送出来,就禀过太尹,教你寺中受累。」吓得长老慌了,道:「告观察!本寺僧都是明白的,不是妖僧。若不信时,都叫出来,叫观察一一点过。」温殿直道:「最好!」长老即时鸣钟聚集本寺百十僧众,叫温殿直点视。温殿直同做公看时,都叫不是。温殿直道:「长老!我亲自赶入你寺中来,如何便不见了?须是叫我们搜一搜看。」长老道:「贫僧引路,任从观察搜看便了。」从僧房里到厨下,淨头,库堂,都搜不见,转身到佛殿上,见塑着一尊六神佛。三个头一似三座青山,六隻臂膊一似六条峻岭,托着六件法宝。温殿直道:「寺内不塑佛像,却为何塑哪吒太子?」长老道:「哪吒太子是不动尊王佛,以善恶化人。」

  温殿直与众人见殿上空荡荡地,只见哪吒一行人正在殿门,只听得佛殿上有人叫道:「温殿直!包太尹教你来捉贫僧,见了贫僧如何不捉?」温殿直与众人回头看时,却是哪吒太子则声。众人看那哪吒太子,是个五綵粧成,约有一丈五六尺来高,六隻臂膊拿六样物。三颗头中间这颗头张开口,血泼泼地露出四个长牙,叫道:「温殿直!你来捉我去!」吓得长老和众人大惊道:「作怪!作怪!」众人要来捉哪吒,却又是泥塑的,如何捉得他去!哪吒又叫道:「怎的不叫人来捉我去?」众人商议道:「莫不是泥塑的哪吒成了器,出来恼人麽?如今去禀覆太尹,须把哪吒来打坏了,便不出外恼人。」长老道:「观察!这却使不得,那有泥神会说话,无非是妖物凭借作怪,不干法身之事。粧塑的工本大,将他坏了,日后难得成就。」温殿直道:「既那妖物凭借作怪,合该毁除了,免成后患。」众僧中一个有德行的和尚,合掌向佛前道:「龙天三宝,可以护法,逐遣妖物出来,否则恐坏了神像。」

  祝祷已毕,只听得外面有人拍着手呵呵大笑道:「观察!我在这里,何劳你费力?」一行做公的见了,正是和尚。发声喊!都来捉妖僧。只争得十来步远,只是赶不上。那和尚引着一行人,出来相国寺,迳奔出大街。经纪人都做不得买卖,推翻了架子,撞倒了檯?。看的人越多了,走来走去,直赶出了城。过了义官厅,将到市梢头。和尚说道:「你众人不要来赶了,我贫僧自归去了罢。」看着汴河里,将身一跳。只听得腾地一声响,和尚撺入水里去了。那做公的道:「今番好了,得他自死在水里,也省了许多气力。」那汴河水滴熘熘也似紧的,众人都道:「他的尸首不知流到那里做住?」温殿直只得回去禀覆太尹。正值太尹在厅上打断公事。温殿直唱了喏,把捉妖僧的事,从头说了一遍。包太尹听了,道:「叵耐这厮,恼得我也没奈他何。得自跳在水里死了,也罢!」

  说犹未了,只听得阶下有妇人声叫屈。太尹问道:「为甚事叫屈?」妇人道:「告相公!丈夫李二为首告妖僧,已经捉获到官,反将我丈夫拘禁。妇人也不愿支赏钱,只要放丈夫回家,趁口度日。望相公台旨。」太尹道:「李二首告得实,合给赏钱与他。如何把他监禁?」温殿直道:「不曾监禁他,朝夕款待酒饭。留在使臣房里,伺候相公台旨。」太尹叫他出来。温殿直即时到使臣房内,叫李二到厅下。太尹道:「既出榜文在,实合给赏钱一千贯与他。」当时东京一贯钱值银一两。李二是个穷经纪人,平白得了一千贯钱,非细的好了。李二夫妻两个当厅领了赏钱,那时夫妻二人谢了太尹,急刻出府门来,回到店里。有诗为证:

  谁近龙图手内钱,平时李二赖妻贤。

  妖僧不怕千金子,受用浮财得几年。

  古往今来说话的总是一般,没钱便罢休,有了钱便有沉待诏来撺掇,张博士来相帮。

  李二去相国寺前典了一所屋子,门前开一个大?子舖。夫妻二人,衣丰足食。时遇冬天,当日有晌午前后,生着一炉栗炭火,安排了几杯酒。夫妻二人正向火吃酒之间,只见一个人走入来,叫声:「李二郎!有细?子买些个。」夫妻二人却认得是和尚,惊得大獃了。和尚道:「李二郎!你不因贫僧,如何得有今日快活。我特来问你求一斋。」他夫妻两个,有一个会事的,就出来拜谢了这和尚,便斋他一斋,打什麽紧?终不成便真个要你的斋吃。他来试探你也未见得,或者把几句好言语指断他,求他离了我家便了。李二夫妻却没有这般见识,千不合万不合起个念头道:「你这妖僧!说你被做公的赶捉,跳在汴河水里死了。你却因何又来我家引惹是非?你若会事,快快走去。若少迟延,我这里叫一声当地巡军来捉你去吃官司,不要怨我。」和尚道:「若奈何得我时,捉了我多日了。你首告我吃官司,我却周全你请了一千贯赏钱,叫你夫妻二人快活受用。我来见你,你合当谢我,倒发恶头,要叫做公的捉我。你这汉子甚不近理,且教你受些疼痛。」用手一指,喝声「疾!」只见那李二向的火盆飞起来,望李二脸上只一掀。李二大叫一声,忽然倒地。浑家慌忙来救,扶起看时,栗炭火烧得燎浆泡也似。看那和尚又不见了。李二被炭火烧得疼痛不可当。没钱时,也只得自受休了。因有了这贯钱,便请医救治。敷上药,越疼得紧,就叫了三日三夜。烦恼得浑家没措置处。

  只见门前一个道人,青巾黄袍,走到柜边,叫声「抄化!」李二嫂道:「我家没事时,便与你两三个钱,打什麽紧。这里人命交加,却没工夫与你。」先生道:「娘子!你家中有甚事?」李二嫂道:「好叫先生得知,被一个妖僧把我丈夫泼了一脸火,烧起许多燎浆泡。敷上药越痛,叫了三日三夜,只怕要死。」先生道:「娘子!贫道收得些汤火药,敷上便不痛,疮厌肉便脱落。屡试屡验,救了许多人。」李二嫂道:「休言便好,只止得疼痛时,自当重重相谢。」先生道:「你去请他出来,就取些水来。」李二嫂入去扶出李二来,把水递与先生。先生把一个药包儿,抖些药放在水里,用鹅毛蘸了,敷在疮上。李二喜欢道:「好妙药!就是舖水散雪的便不疼了。」先生道:「这个不为奇妙,即时下落疮厌肉,叫你无事,你意下如何?」李二道:「若得恁地,感谢先生。」先生道:「此乃热毒之气,你可出外面风凉处吹着,疮厌肉即便脱落。」李二依先生言,出街上来。先生叫李二坐在凳上,看着他道:「你叫三声疮厌肉落,这疮厌肉便落下来。」李二听得欢喜,尽性命叫了三声。只见那李二坐的凳子,望空便起去,到那相国寺十丈长的旛竿顶上,不歪不偏端端正正搁一个住。街上人见了,发起喊来。李二嫂出来看见,吃了一惊道:「苦也!苦也!我丈夫如何得下来?」先生道:「不要慌!我叫他下来,教你认得我则个。」那先生脱了黄袍,除下青巾。李二嫂仔细看了一看,吓得叫声苦,不知高低。原来却是妖僧。那和尚道:「你丈夫不近道理,一心只要害我,却尽害我不得。我且叫他在旛竿上受些惊恐。」街上人闹闹哄哄都来看,内中有做公的看见道:「见今官司明张榜文,堆垛赏钱,要捉妖人。这和尚又在这里逞妖作怪,须要带累我们。」做公事的与当坊里甲一齐来捉这和尚。那和尚望人丛里一躲便不见了。众人道:「自不曾见这蹊跷作怪的事。」

  那李二紧紧的坐在旛竿顶上,下又下来不得,众人商议救他,又没有这般长的梯子。烘动了满城军民,都道:「这和尚却也利害。这个人如何下来?」

  却说当坊巡军飞也似来报包太尹。包太尹即时坐轿来到相国寺里下轿,排开交椅,坐在殿前。抬起头来看时,见李二坐在旛竿顶上凳子上,高声叫救人。包太尹寻思,没个道理救他下来,教叫他妻子来问他。李二嫂向前拜了。包太尹问道:「你丈夫为何缘故得在上头,可对我实说。」李二嫂把和尚投斋泼火的事,道人敷药的话,一一说了。包太尹道:「叵耐妖僧这般无理。若今次捉住,断然不与干休。」话犹未了,佛殿上一壁厢走出一个和尚来,到太尹面前唱个喏。包太尹睁开眼问道:「和尚!你有甚事来见我?」和尚道:「贫僧有个道理叫李二下来。」包太尹道:「吾师若救得李二下来,当以斋供相谢。」只见这和尚轻轻地熘上旛竿,双手抱着李二,高声道:「包龙图!你是清正的官,我贫僧不敢来恼你,我自向善王太尉化得三千贯钱,干你甚事,你却要来捉我?我无可报答你,还你一个李二。」从空中把李二直撺下来。众人发声喊,看那李二时。正是:

  身如五鼓衔山月,命似三更油尽灯。

  毕竟李二性命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