杂剧·东堂老劝破家子弟
楔子老夫姓赵,
名国器,
祖贯东平府人氏。
因做商贾,
到此扬州东门里牌楼巷居住。
嫡亲的四口儿家属:浑家李氏,
不幸早年下世;
所生一子,
指这郡号为名,
就唤做扬州奴;
娶的媳妇儿,
也姓李,
是李节使的女孩儿,
名唤翠哥,
自娶到老夫家中,
这孩儿里言不出,
外言不入,
甚是贤达。
想老夫幼年间做商贾,
早起晚眠,
积儹成这个家业。
指望这孩儿久远营运。
不想他成人已来,
与他娶妻之后,
只伴着那一伙狂朋怪友,
饮酒非为,
吃穿衣饭,
不着家业,
老夫耳闻目睹,
非止一端;
因而忧闷成疾,
昼夜无眠;
眼见的觑天远,
入地近,
无那活的人也。
老夫一死之后,
这孩儿必败我家,
枉惹后人谈论。
我这东邻有一居上,
姓李名实,
字茂卿。
此人平昔与人寡合,
有古君子之风,
人皆呼为东堂老子;
和老夫结交甚厚,
他小老夫两岁,
我为兄,
他为弟,
结交三十载,
并无离间之语。
又有一件,
茂卿妻恰好与老夫同姓,
老夫妻与茂卿同姓,
所以亲家往来,
胜如骨肉。
我如今请过他来,
将这托孤的事,
要他替我分忧;
未知肯否何如?
扬州奴那里?
<扬州奴应科,
云你唤我怎么?
老人家,
你那病症,
则管里叫人的小名儿,
各人也有几岁年纪,
这般叫,
可不折了你?
你去请李家叔叔来,
我有说的话。
知道。
下次小的每,
隔壁请东堂老叔叔来。
我着你去。
着我去,
则隔的一重壁,
直起动我走这遭儿!
你怎生又使别人去?
我去,
我去,
你休闹。
下次小的每,
革皮马!
只隔的个壁儿,
怎要骑马去?
也着你做我的爹哩!
你偏不知我的性儿,
上茅厕去也骑马哩。
你看这厮!
我去,
我去,
又是我气着你也!
出的这门来,
这里也无人,
这个是我的父亲,
他不曾说一句话,
我直挺的他脚稍天;
这隔壁东堂老叔叔,
他和我是各白世人,
他不曾见我便罢,
他见了我呵,
他叫我一声扬州奴,
哎哟!
吓得我丧胆亡魂,
不知怎生的是这等怕他!
说话之间,
早到他家门首。
叔叔在家么?
门首是谁唤门?
是你孩儿扬州奴。
你来怎么?
你先去。
我就来了。
我也巴不得先去。
自在些儿。
老夫姓李名实.字茂卿,
今年五十八岁。
本贯东平府人氏,
因做买卖.流落在扬州东门里牌楼巷居住。
老夫幼年也曾看几行经书,
自号东堂居士;
如今老了,
人就叫我做东堂老子。
我西家赵国器。
比老夫长二岁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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恢猩跏拢叛镏菖辞胛遥『靡惨ヌ酵T缫牙吹矫攀住Q镏菖惚ㄓ敫盖字馈K滴业搅艘病?
扬州奴做报科,
云请的李家叔叔,
在门首哩。
道有请。
老兄染病,
小弟连日穷忙,
有失探望.勿罪勿罪。
请坐。
老兄病体如何?
老夫这病,
则有添,
无有减,
眼见的无那活的人也。
曾请良医来医治也不曾?
嗨!
老夫不曾延医。
居士与老夫最是契厚,
请猜我这病症咱。
老兄着小弟猜这病症.莫不是害风寒暑湿么?
不是。
莫不是为饥饱劳逸么?
也不是。
莫不是为些忧愁思虑么?
哎哟!
这才叫做知心之友。
我这病,
正从忧愁思虑得来的。
老兄差矣,
你负郭有田千顷,
城中有油磨坊,
解典库,
有儿有妇,
是扬州点一点二的财主;
有甚么不足,
索这般深思远虑那?
嗨!
居士不知。
正为不肖子扬州奴,
自成人已来,
与他娶妻之后,
他合着那伙狂朋怪友,
饮酒非为,
日后必然败我家业。
因此上忧懑成病,
岂是良医调治得的?
老兄过虑,
岂不闻邵尧夫戒子伯温曰:"我欲教汝为大贤,
未知天意肯从否?"
"父没观其志,
父没观其行。"
父母与子孙成家立计,
是父母尽己之心;
久以后成人不成人,
是在于他,
父母怎管的他到底。
老元这般焦心苦思。
也是干落得的。
虽然如此,
莫说父子之情,
不能割舍;
老夫一生辛勤,
挣这铜斗儿家计,
等他这般废败,
便死在九泉,
也不瞑目.今日请居上来,
别无可嘱,
欲将托孤一事,
专靠在居士身上,
照顾这不肖,
免至流落;
老夫衔环结草之报,
断不敢忘。
老兄重托,
本不敢辞。
但一者老兄寿算绵远;
二者小弟才德俱薄,
又非服制之亲,
扬州奴未必肯听教训;
三者老兄家缘饶富,"
瓜田不纳履,
李下不整冠"。
请老兄另托高贤,
小弟告回。
扬州奴,
当住叔叔咱!
居士何故推托如此?
岂不闻:“可以托六尺之孤.可以寄百里之命”。
老夫与居士通家往来,
三十余年,
情同胶漆,
分若陈雪,
今病势如此,
命在须臾,
料居士素德雅望,
必能不负所请,
故敢托妻寄子。
居士!
你平日这许多慷慨气节,
都归何处,
道不的个"见义不为,
无勇也"!
呀!
老兄,
怎便下如此重礼!
则是小弟承当不起。
老兄请起,
小弟仍允便了。
扬州奴,
抬过桌儿来者。
下次小的每,
掇一张桌儿过来着。
我使你,
你可使别人!
我掇,
我掇!
你这一伙弟子孩儿们,
紧关里叫个使使。
都走得无一个。
这老儿若有些好歹,
都是我手下卖了的。
哎哟!
我长了三十岁,
几曾掇桌儿,
偏生的偌大沉重。
将过纸墨笔砚来。
纸墨笔砚在此。
这张文书我已写了,
我就画个宇。
扬州奴,
你近前来。
这纸上.你与我正点背画个字者。
你着我正点背画,
我又无罪过,
正不知写着甚么来。
两手搦得紧紧的,
怕我偷吃了!
字也画了,
你敢待卖我么?
你父亲则不待要卖了你待怎生?
这张文书,
请居士收执者。
扬州奴,
请你叔叔坐下者。
就唤你媳妇出来.叔叔观坐着哩,
大嫂,
你出来。
扬州奴,
你和媳妇儿拜你叔父八拜着我拜,
又不是冬年节下,
拜甚么?
扬州奴,
我和你争拜那?
叔叔休道着我拜八拜,
终日见叔叔拜。
有甚么多了处?
只依着父亲,
拜叔叔咱。
闭了嘴,
没你说的话!
靠后!
咱拜!
咱拜!
一拜权为八拜。
叔叔,
家里婶子好么?
口退!
这老子越狠了也。
扬州奴,
你父亲是甚么病?
您孩儿不知道。
噤声!
你父亲病及半年,
你襕地不知道,
你岂不知父病子当主之?
叔叔息怒,
父亲的症侯,
您孩儿待说不知来。
可怎么不知;
待说知道来,
可也忖量不定。
只见他坐了睡。
睡了坐,
敢是久活动些。
扬州奴,
你父亲立与我的文书上。
写着的甚么哩?
您孩儿不知。
你既不知,
你可怎生正点背画字来?
父亲着您孩儿画,
您孩儿不敢不画。
既是不知,
你两口儿近前来,
听我说与你。
想你父亲生下你来,
长立成人,
娶妻之后,
你伴着狂朋怪友,
饮酒非为,
不务家业,
忧而成病。
文书上写着道:"扬州奴所行之事,
不曾禀问叔父李茂卿,
不许行。
假若不依叔父教训,
打死勿论。"
父亲,
你好下的也,
怎生着人打死我那!
儿也,
也是我出于无奈。
老兄免忧虑,
扬州奴断然也不敢了也。
【仙吕】【赏花时】为儿女担优鬓已丝,
为家资身亡心未死,
将这把业骨头常好是费神思。
既老兄托妻也那寄子,
老兄免忧虑。
我着你终有个称心时。
大嫂,
这一会儿父亲面色不好,
扶着后堂中去。
父亲,
你精细打着。
扬州,
你如今已成人长大,
管领家私,
照觑家小,
省使俭用。
我眼见的无活的人也。
只为生儿性太庸,
日夜忧愁一命终;
若要趋庭承教训,
则除梦里再相逢。
第一折茶迎三岛客,
汤送五湖宾;
不将可口味,
难近使钱人。
小可是卖茶的。
今日烧得这镟锅儿热了,
看有甚么人来。
不养蚕桑不种田,
全凭马扁度流年。
为甚侵晨奔到晚,
几个忙忙少我钱。
自家柳隆卿,
兄弟胡子传。
我两个不会做甚么营生买卖,
全凭这张嘴抹过日子。
在城有一个赵小哥扬州奴,
自从和俺两个拜为兄弟,
他的勾当,
都凭我两个,
他无我两个,
茶也不吃,
饭也不吃。
俺两个若不是他呵,
也都是饿死的。
哥,
则我老婆的裤子,
也是他的;
哥的网儿,
也是他的。
哎哟!
坏了我的头也。
哥,
我们两个吃穿衣饭,
那一件儿不是他的。
我这几日不曾见他,
就弄得我手里都焦干了。
哥,
咱茶房里寻他去,
若寻见他,
酒也有,
肉也有。
吃不了的,
还包了家去,
与我浑家吃哩。
兄弟说得是。
卖茶的,
赵小哥曾来么?
赵小哥不曾来哩。
你与我看着。
等他来时,
对俺两个说。
俺两个且不吃茶哩。
理会的。
赵小哥早来了。
四肢八脉则带俏,
五脏六腑却无寸。
村入骨头挑不出,
俏从胎里带将来。
自家扬州奴的便是。
人口顺多唤我做赵小哥。
自从我父亲亡化了,
过日月好疾也.可早十年光景。
把那家缘过活,
金银珠翠,
古董玩器,
田产物业,
孽畜牛羊,
油磨房,
解典库,
丫鬟奴仆,
典尽卖绝,
都使得无了也。
我平日间使惯了的手,
吃惯了的口,
一二日不使得几十个银子呵,
也过不去。
我结交了两个兄弟,
一个是柳隆卿,
一个是胡子传,
他两个是我的心腹朋友,
我一句话还不曾说出来,
他早知道,
都是提着头便知尾的,
着我怎么不敬他。
我父亲说的,
我到底不依。
但他两个说的,
合着我的心,
趁着我的意,
恰便经也似听他。
这两日不见他,
平日里则在那茶房里厮等,
我如今到茶房里问一声去。
赵小哥,
你来了也,
有人在茶房里坐着,
正等你来哩。
二位,
赵小哥来了也。
来了来了,
我和你一个做好,
一个做歹,
你出去。
兄弟。
你出去。
哥,
你出去。
哥,
你在那里来,
俺等了你一早起了。
哥,
这两日你也不来望我一眼。
胡子传也在这里。
我自过去。
哥,
唱喏咱。
小哥来了。
那个小哥?
这柳隆卿、胡子传,
是您孩儿的好朋友。
扬州奴。
【天下乐】哎,
儿也,
可道是人伴着贤良心那智转高。
扬州奴,
你只瞒了别人,
却瞒不过老夫。
你曾出的胎也波胞,
你娘将你那绷藉包,
你娘将那酥蜜食养活得偌大小。
你父亲也只为你不务家业,
忧病而死。
先气得个娘命夭,
后并的你那父死了。
好也啰!
好也啰!
你可什么养子防备老!
叔叔,
这两个人你休看得他轻,
可都是读半鉴书的。
扬州奴,
你平日间所行的勾当,
我一桩桩的说,
你则休赖。
叔叔,
您孩儿平日间敬的可是那一等人,
不敬的可是那一等人,
叔叔,
你说与孩儿听咱。
【哪吒令】你见一个新旦色城呵,
贼丑生,
你便道:请波!
请波!
连忙的紧邀。
你见一个良人妇叩门呵,
你便道:疾波!
疾波!
你便降阶儿的接着。
你见一个好秀才上门呵,
你便道:家里没啰!
家里没啰!
你抽身儿躲了。
你傲的是攀蟾折桂,
你敬的是闭月羞花貌,
甚么是那晏平仲善与人交。
【鹊踏枝】你则待要爱纤腰,
可便似柔条。
不离了舞榭歌台,
不俫,
更那月夕花朝。
想当日个按六幺,
舞霓裳未了,
猛回头烛灭香消。
扬州奴,
你久以后有的叫化也。
如何?
且相右手,
您孩儿不到的叫化哩。
【寄生草】我为甚叮咛劝、叮咛道,
你有祸根、有祸苗。
你抛撇了这丑妇家中宝,
挑踢着美女家生哨。
哎!
儿也!
这的是你白作下穷汉家私暴。
只思量倚檀槽听唱-曲[桂枝香],
你少不的撇摇槌学打几句[莲花落]。
【六幺序】那里面藏圈套,
都是些绵中刺,
笑里刀,
那一个出得他掴打挝揉,
止不过帐底鲛绡,
酒畔羊羔,
殢人的玉软香娇。
半席地恰便似八百里梁山泊,
抵多少月黑风高。
那泼烟花专等你个腌材料,
快准备着五千船盐引,
十万坦茶挑。
【幺篇】你把他门限儿蹅着,
消息儿汤着;
那里面又没官僚,
又没王条,
又没公曹,
又没囚牢;
到的来金谷也那富饶,
早半合儿断送了。
直教你无计能逃,
有路难超。
搜剔尽皮格也那翎毛,
浑身遍体星星开剥,
尽着他炙火專烹炮。
那虔婆一对刚牙爪,
遮莫你手轻脚疾,
敢可也做了骨化形销。
扬州奴,
你来怎的?
叔叔,
您孩儿无事也不敢来,
今日一径的来告禀叔叔知道。
自从俺父亲亡过,
十年光景,
只在家里死丕丕的闲坐,
那钱物则有出去的,
无有进来的;
便好道"坐吃山空,
立吃地陷";
又道是"家有千贯,
不如日进分文"。
您孩儿想来,
原是旧商贾人家,
如今待要合人做些买卖去,
争奈乏本。
您孩儿想来,
家中并无甚值钱的物件,
止有这一所宅子,
还卖的五六百锭。
等我卖了做本钱。
您孩儿各扎邦便觅个合子钱儿。
哦!
你将那汕磨房、解典库,
金银珠翠.田产物业,
都将来典尽卖绝了。
止有这所栖身宅子。
又要卖。
你卖波,
我买。
既然叔叔要,
把这房子东廊西舍,
前堂后阁,
门窗户闼,
上下也点看一看,
才好定价。
也不索看。
【一半儿】问甚么东廊西舍是旧椽儹,
前厅和后阁,
都是新翻瓦的。
问甚么那后阁前堂都是新盖造。
既然叔叔要呵,
你侄儿填定价钱五百锭,
莫不忒多了些么?
不是你歹叔叔嫌你索的来忒价高。
叔叔,
这钱钞几时有?
这许多钱钞,
也一时办不迭?
多半月,
少十朝。
叔叔,
这项货紧,
则怕着人买将去了。
你要五百锭.我先将二百五十锭交付你。
我将这五百锭做一半儿赊来一半儿交。
小大哥,
你去取的来。
父亲,
二百五锭在此:拿来,
你那嘴脸,
是掌财的?
哥,
你两人拿着。
你把这钞使完了时,
再没宅子好卖了,
你自去想咱。
是。
您孩儿商量做买卖,
各扎邦便觅合子钱。
哥,
这二百五十锭,
尽勾了。
先去买十只大羊,
五果五菜,
响糖狮子,
我那丈母与他一张独桌儿,
你们都是鸳鸯客,
把那桌子与我一字儿摆开着。
随你摆布。
扬州奴,
你做甚么来?
没。
您孩儿商议做买卖哩。
拿这钞去,
置买各项货物,
都要堆在桌子上,
做一字儿摆开,
着那过来过往的人见了,
称赞道,
好一个大本钱的客人,
也有些光彩。
您孩儿这一遭做买卖,
各扎邦便觅一个合子钱哩。
好儿,
你着志者!
嗨!
几乎被那老子听见了。
哥,
吃罢那头汤,
天道暄热,
都把那帽笠去了,
把那衣服松一松,
将那四下的吊窗都与我推开了。
扬州奴,
你说甚的?
没。
您孩儿商量做买卖,
到那榻房里,
不要黑地里交与他钞;
黑地里交钞,
着人瞒过了。
常言道:“吃明不吃暗”,
你把吊窗与我推开,
您孩儿商量做买卖,
各扎邦便觅一个合子钱,
好儿也,
不枉了。
老儿去了也。
哥,
下了那分饭,
临散也,
你把住那楼胡梯门。
你便执壶,
我便把盏,
再吃个上马的钟儿。
着我那大姐宜时景,
带舞带唱华严的那海会。
扬州奴,
你怎的说?
没。
你看这厮!
【赚煞】你将这连天的宅憎嫌小,
负郭的田还不好。
一张纸从头儿卖了。
不知久后栖身何处着,
只守着那奈风霜破顶的砖窑。
哎!
儿也,
心下自量度,
则你这夜夜朝朝,
可甚的买卖归来汗未消。
出脱了些奇珍异宝,
花费了些精银响钞。
哎!
儿也,
怎生把邓通钱,
刚博得一个乞化的许由瓢?
哥,
早些安排齐整着,
可来回我的话。
第二折自家李茂卿。
则从买了扬州奴的住宅,
付与他钱钞,
他那里去做甚么买卖,
多咱又被那两个光棍弄掉了。
败子不得回头,
有负故人相托。
如之奈何?
父亲,
您孩儿这几时做买卖,
不遂其意,
也则是生来命拙哩。
孩儿,
你说差了。
那做买卖的,
有一等人肯向前,
敢当赌。
汤风冒雪,
忍寒受冷;
有一等人怕风怯雨,
门也不出,
所以孔子门下三子弟子,
只子贡善能货殖,
遂成大富。
怎做得由命不由人也?
【正官】【端正好】我则理会有钱的址咱能,
那无钱的非关命。
咱人也须要个干运的这经营。
虽然道贫穷富贵生前定,
不俫,
咱可便稳坐的安然等?
,
老的,
你把那少年时挣人家的道路,
也说与孩儿知道咱。
【滚绣球】想来我幼年时血气猛,
为蝇头努力去争。
哎哟!
使的我到今来一身残病,
我去那虎狼窝不顾残生。
我可也问甚的是夜,
甚的是明,
甚的是雨,
甚的是晴。
我只去利名场往来奔竞,
那里也有-日的安宁?
投至得十年五载我这般松宽的有,
也是我万苦千辛积儹成。
往事堪惊!
妾身翠哥。
自从扬州奴卖了房屋,
将着那钱钞,
与那两个帮闲的兄弟去月明楼上与宜时景饮酒欢会去了,
我不敢隐讳,
告李冢叔叔去咱。
可早来到也.小大哥,
报复去,
道有翠哥来见叔叔。
父亲,
有翠哥在门首。
着他过来。
翠哥,
父亲着你过去。
叔叔、婶子,
万福!
孩儿也,
你来做甚么那?
【倘秀才】我见他道不出喉咙中气哽,
我见他揾不住可则扑簌簌腮边也那泪倾。
兀的不气杀你孩儿也!
你这般撧耳挠腮可又便怎生?
叔叔,
扬州奴将那卖房屋的钱钞,
与那两个帮闲的兄弟,
去月明楼上与宜时景饮酒去了。
他若使的钱钞无了呵,
连我也要卖哩。
叔叔,
如此怎了也!
我这里听仔细,
你那里说叮咛,
他、他、他可直恁般的个醒。
叔叔,
想亡过公公挣成锦片也似家缘家计,
指望与子孙永远居住,
谁想被扬州奴破败了也。
【滚绣球】休言家未破,
破家的人未生;
休言家未兴,
兴家的人未成;
古人言一星星显证。
那为父母的,
恨不得儿共女辈辈峥嵘。
只要那家道兴,
钱物增,
一年年越昌越盛。
怎知道生下儿女呵,
偏生的天作对不称人情。
他将那城中宅子庄前地,
都做厂风卫扬花水上萍。
哎!
可惜也锦片的这前程!
小大哥,
咱领着数十条好汉,
径到月明楼上打那贼丑生去来!
自家扬州奴,
端的好快活也!
俺今日自在的吃两钟儿。
直吃得尽醉方归。
酒食都安排下了也。
俺都要尽醉方归。
扬州奴!
嗨!
把我这一席儿好酒来搅坏了。
哎哟!
叔叔,
您孩儿请伙计哩。
扬州奴,
这个是你的买卖?
这个是你那各扎邦便觅个合子钱?
我问你!
【倘秀才】你又不是拜扫冬年的节令,
又不是庆喜生辰的事情,
你没来由置酒张筵波把他众人来请。
好杀风景也那!
你尊呵尊这厮甚么德行?
你重呵重这厮什么才能?
哎!
儿也,
你怎生则寻着这等?
老的,
休这等那等的,
俺们都是看半鉴书的秀才。
噤声!
谁读半鉴书来?
【滚绣球】你念的是赚杀人的天甲经,
我呢?
你是个缠杀人的布衫领。
则你那一生的学问呵,
是那一声儿"哥,
往那里去?
带挈我也走一遭儿波!"
你则道的个愿随鞭镫,
你便闯一千席呵可也填不满你这穷坑!
您孩儿也仿两个古人:学那孟尝君三千食客,
公孙弘东阁招贤哩。
呸!
亏你不识羞。
那个孟尝君是个公子,
公孙弘是个名卿。
他两上在朝中十分恭敬,
但门下都一刬群英。
我几曾见禁妻子这等无徒辈?
老的,
踹了脚也!
更和那不养爹娘的贼丑生!
老的,
你可也闲淘气哩。
气杀我烈焰腾腾。
扬州,
我量你到得那里,
你明日叫化也。
如何?
且相左手,
您孩儿也不到的哩。
【倘秀才】你道有左慈术踢天弄井,
项羽力拔山也举鼎,
这厮们两白日把泥球儿换了眼睛。
你例有那降魔咒,
度人经,
也出不的这厮们鬼精!
扬州奴,
你不听我言语,
看你不久便叫化也。
如何?
且相右手,
您孩儿也不到的哩。
【三煞】你便似搅绝黑海那些饥寒的病,
也则是赢得青楼薄幸名。
我可呢?
你是那无字儿的空瓶。
我可呢?
你是个脱皮儿裹剂。
我两个人物也不丑。
怕不道是外面温和,
则你那彻底儿严凝。
你这老头儿不要琐碎,
你只是把眼儿撑着,
看我这架子衣服如何?
我觑不的你衤肖宽也那褶下,
肚叠胸高,
鸭步鹅行。
出门来呵怕不道桃花扇影;
你回窑去勿、勿、勿,
少不得风雪酷寒亭。
甚么风雪酷寒亭?
我则理会得闲骑宝马闲踢蹬哩?
【二煞】你道是闲骑宝马踢蹬,
你两个到得家中,
算一算帐:你得了多少?
我得了多少?
你只做得个旋扑苍蝇旋放生。
叔叔,
您孩儿有那施舍的心,
礼让的意,
江湖的量,
慷慨的志,
也不低哩。
你有那施舍的心呵讪笑得鲁肃,
你有那慷慨的志呵降伏得刘毅,
你有那礼让的意呵赛过得鲍叔,
你有那江湖的量呵欺压得陈登。
您孩儿平昔也曾赍发与人,
做偌多的好事哩。
你赍发呵与那个陷本的商贾,
你赍发呵与那受困的官员,
你赍发与那个薄落的书生。
兀的不扬名显姓。
光日月动朝廷!
【一煞】不强似的与虔婆子弟三十锭,
更和那帮懒钻闲二百瓶。
你恋着那美景良辰,
赏心乐事,
赏民乐事,
会友邀宾,
走斝也那飞觥。
扬州奴,
我问你,
这是谁的钱物?
是您孩儿应的使。
这的是你爹行基业。
是你自己钱财,
须没有个别姓来争。
可怎生不与你妻儿承领,
倒凭他胡子传和那柳隆卿?
我安排一席酒,
着他请十个,
便十个;
请二十个,
便二十个。
不一时,
他把那一席的人都请将来。
叔叔,
你着我怎么不敬他?
噤声!
【煞尾】你有钱呵三千剑客由他们请。
一会儿无钱呵,
哎,
早闪的我在十二瑶台独自行。
扬州奴,
你有一日出落得家业精,
把解典处本利停,
房舍又无,
米粮又磬;
谁支持,
怎接应?
你那买卖上义不惯经,
手艺上可又不甚能;
掇不得重,
可也拈不得轻。
你把那摇槌来悬,
瓦罐来擎,
绕闾檐,
乞残剩。
沙锅底无柴煨不热那冰,
破窑内无席盖不了顶。
饿得你肚皮春雷也则是骨碌碌的呜,
脊梁上寒风笃速速的冷。
急穰穰的楼头数不彻那更。
这早晚,
多早晚也?
冻刺刺窑,
巴不到那明。
痛亲眷敲门都没个应,
好相识街头也抹不着他影。
无食力的身躯怎的撑?
冻饿倒的尸骸去那大雪里挺。
没底的棺材准共你争,
半霎儿人扛你来亡垫的平。
你死后街坊兀自憎,
干与你爹娘抚这个名。
我着那好言语劝你你不听.那厮们谎话儿弄你且娘的灵。
可知道你亲爷气成病,
连着我也激恼的这心头怒转增。
我若是拖到官中使尽情,
我不打死你无徒改了我的姓!
便有那人家谎后生,
都不似你这个腌臜泼短命!
则你那胎骨劣,
心性顽,
耳根又硬。
哎!
儿也,
我其实道不改,
教不成。
只着那正点背画字纸儿你可慢慢的省。
这席好酒,
弄的来败兴。
随你们发放了罢,
我自回家去也。
第三折不成器的看样也!
自家扬州奴的便是。
不信好人言,
果有忄西惶事。
我信着柳隆卿、胡子传,
把那房廊屋舍,
家缘过活,
都弄得无了。
如今可在城南破瓦窑中居住。
吃了早起的,
无晚夕的。
每日家烧地眠。
炙地卧.怎么过那日月?
我苦呵,
理当;
我这浑家他不曾受用一日。
罢罢罢,
大嫂,
我也活不成了,
我解下这绳子来,
搭在这树枝上。
你在那边,
我在这边。
俺两个都吊杀了罢。
扬州奴,
当日有钱时,
都是你受用,
我不曾受用了一些;
你吊杀便理当,
我着甚么来由?
大嫂,
你也说的是,
我受用,
你不曾受用。
你在窑中等着,
我如今寻那两个狗材去。
你便扫下些干驴粪,
烧的罐儿滚滚的,
等我寻些米来,
和你熬粥汤吃。
天也!
兀的不穷杀我也!
小可是个卖茶的。
今日早晨起来,
我光梳了头,
净洗了脸,
开了这茶房,
看有甚么人来。
柴又不费,
米又不贵,
两个傻厮,
正是一对。
自家柳隆卿。
兄弟胡子传,
俺两个是至交至厚,
寸步儿不厮离的兄弟。
自从丢了这赵小哥,
再没兴头。
今日且到茶房里去闲坐一会,
有造化再寻的一个主儿也好。
卖茶的,
有茶拿来俺两个吃。
有茶,
请里面坐!
自家扬州奴,
我往常但出门,
磕头撞脑的,
都是我我那朋友兄弟。
今日见我穷了,
见了我的,
都躲去了,
我如今茶记里问一声咱。
卖茶的,
去揖哩。
那里来这叫花的?
走!
叫化的也来唱喏!
好了好了。
我正寻那两个兄弟,
恰好的在这里。
这一头赍发,
可不喜也!
哥,
唱喏来。
赶出这叫化子去!
我不是叫化的,
我是赵小哥。
谁是赵小哥?
则我便是。
你是赵小哥,
我问你咱,
你自怎么这般穷了?
都是你这两个歹弟子孩儿弄穷了我哩!
小哥,
你肚里饥么?
可知我肚里饥。
有甚么东西,
与我吃些儿。
小哥,
你少待片时,
我买些来与你吃。
好烧鹅,
好膀蹄,
我便去买将来。
哥,
他那里买东西去了,
这早晚还不见来?
小哥,
你等不得他,
我先买些肉、鱼乍、酒来与你吃。
哥少坐,
我便来。
你少我许多钱钞,
往那里去?
你不要大呼小叫的,
你出来,
我和你说。
你有甚么说?
你认得他么?
则他是扬州奴。
他就是扬州奴,
他就是扬州奴怎么做出这种等的模样?
他是有钱的财主,
他怕当差,
假妆穷哩。
我两个少你的钱钞,
都对付在他身上,
你则问他要,
不干我两个事,
我家去也。
我算一算帐,
少下我茶钱五钱,
洒钱三两,
饭钱一两二钱,
打发唱的耿妙莲五两,
打双陆输的银八钱,
共该十两五钱。
哥,
你算甚么帐?
你推不知道。
恰才柳隆卿、胡子传把那远年近日欠下我的银,
都对付在你身上。
你还我银子来!
帐在这里。
哥阿!
我扬州奴有钱呵,
肯妆做叫化的?
你说你穷,
他说你怕当差,
假妆着哩。
原来他两个把远年近日少欠人家钱钞的帐,
都对付在我身上,
着我赔还。
哥阿,
且休看我吃的,
你则看我穿的,
我那得一个钱来?
我宁可与你家担水运浆,
扫田刮地,
做个佣工,
准还你罢。
苦恼!
苦恼!
你当初也是做人的来,
你也曾照顾我来,
我便下的要你做佣工还旧帐!
我如今把这项银子都不问你要,
饶了你,
可何知?
哥阿,
你若饶了我呵,
我可做驴做马做报答你。
罢罢罢,
我饶了你,
你去罢。
自家翠哥。
扬州奴云到街市上投托相只去了,
这早晚不见来,
我在此烧汤罐儿等着。
这两个好无礼也!
把我稳在茶房里,
他两个都走了,
干饿了我一日。
我且回那破窑中去。
扬州奴,
你来了也。
大嫂,
你烧得锅儿里水滚了么?
我烧得热热的了,
都对了,
将米来我煮。
你煮我两只腿。
我出门去,
不曾撞一个好朋友。
罢罢罢,
我只是死了罢。
你动不动则要寻死,
想你伴着那柳隆卿、胡子传,
百般的受用快活,
我可着甚么来由。
你如今走投没路,
我和你去李家叔叔,
讨口饭儿吃咱。
大嫂,
你说那里话,
正是上门儿讨打吃。
叔叔见了我,
轻呵便骂,
重呵便打。
你要去你自家去,
我是不敢去。
扬州奴,
不妨事。
俺两个到叔叔门首,
先打听着:若叔叔在家呵,
我便自家过去;
若叔叔不在呵。
我和你同进去,
见了婶子,
必然与俺些盘缠也。
大嫂,
你也说得是。
到那里,
叔叔若在家时,
你便自家过去见叔叔,
讨碗饭吃。
你吃饱了,
就把剩下的包些儿出来我吃。
若无叔叔在家,
我便同你进去,
见了婶子,
休说那盘缠,
便是饱饭也吃他一顿。
天也!
兀的不穷杀我也!
?
仙碚允稀=袢绽系拇笄逶绯鋈ィ纯慈罩辛耍趺椿共换乩矗肯麓魏⒍浚才畔虏璺梗庠缤砀掖匆病?
扬州奴同旦儿上大嫂,
到门首了,
你先过去。
若有叔叔在家,
休说我在这里;
若无呵,
你出来叫我一声。
我知道了,
我先过去。
下次小的每,
可怎么放进这个叫化子来?
婶子,
我不是叫化的,
我是翠哥。
呀,
你是翠哥!
儿也,
你怎么这等模样?
婶子,
我如今和扬州奴在城南破瓦窑中居住。
婶子,
痛杀我也!
扬州奴在那里?
扬州奴在门首哩。
着他过来。
我唤他去。
他睡着了,
我唤他咱。
扬州奴!
扬州奴!
我打你这丑弟子!
天那,
搅了我一个好梦,
正好意思了呢?
你梦见甚么来?
我梦见月明楼上,
和那撇之秀两个唱那[阿孤令],
从头儿唱起。
你还记着这样儿哩。
你过去见婶子去。
婶子,
穷杀我也!
叔叔在家么?
他来时,
要打我,
婶子劝一劝儿。
孩儿,
你敢不曾吃饭哩?
我那得那饭来吃?
下次小的每,
先收拾面来与孩儿吃。
孩儿,
我看你饱吃一顿。
你叔叔不在家,
你吃,
你吃。
谁家子弟,
骏马雕鞍,
马上人半醉,
坐下马如飞,
拂两袖春风,
荡满街尘土。
你看啰,
呸!
兀的不眯了老夫的眼也。
【中吕】【粉蝶儿】谁家个年小无徒,
他生在无忧愁太平时务。
空生得貌堂堂-表非俗。
出来的拨琵琶,
打双陆,
把家缘不顾。
那甲旨寻个人老名儒,
去学习些儿圣贤章句。
【醉春风】全不想日月两跳丸,
则这乾坤一夜雨。
我如今年老也逼桑榆,
端的是朽木材,
何足数,
数。
则理会的诗书是觉世之师,
忠孝是立身之本;
这钱财是倘来之物。
早来到家也。
【叫声】恰才个手扶拄杖走街衢,
-步-步,
蓦入门木呈去。
谁吃面哩?
我死也!
我这里猛抬头,
则窥觑,
他可也为共么产立钦钦恁的胆儿虚?
叔叔,
媳妇儿拜哩!
靠后。
【剔银灯】我其实可便消不得你这娇儿和幼女,
我其实可便顾不得你这穷亲泼故。
这厮有那一千桩儿情理难容处,
这厮若论着五刑发落叮便罪不容诛。
扬州奴,
你不说来?
我教你成个人物,
做个财主,
你却怎生背地里闲言落可便长语?
你不道来,
我姓李,
你姓赵,
俺两家是甚么亲那?
【蔓青菜】你今日有甚脸落可便踏着我的门户,
怎不守着那两泼无徒?
那里走?
吓得他手儿脚儿战笃速,
特古平我根前你有甚么怕怖?
则俺这小乞儿家羹汤少壮姜醋,
放下!
则吃你大食店里烧羊去。
老的也,
休打他。
婶子,
打杀我也!
如今我要做买卖.无本钱,
我各扎邦便觅合子钱。
孩儿也,
我与你这一贯钱做本钱。
婶子,
你放心.我便做买卖去也。
婶子,
我拿这一贯钱去买了包儿炭来。
孩儿,
你做甚么买卖哩?
我卖炭哩。
你卖炭,
可是何如?
我一贯本钱,
卖了一贯,
又赚了一贯,
还剩下两包儿炭。
送与婶子烘脚,
做上利哩。
我家有,
你自拿回去受用罢。
婶子,
我再别做买卖去也。
卖菜也!
青菜、白菜、赤根荚、芜荽、胡萝卜、葱儿呵!
孩儿也;
又做什么买卖哩?
婶子,
你和叔段说一声。
道我卖菜哩。
孩儿也,
你则在这里,
我和叔叔说去。
老的,
你欢喜咱,
扬州奴做买卖,
也赚得钱哩。
我不信扬外奴做甚么买卖来。
您孩儿里卖炭,
如今卖菜。
你卖炭呵,
人说甚么来?
有人说来:扬州奴卖炭,
苦恼也。
他有钱时。
火焰也似起。
如今无钱,
弄塌了也。
甚么塌了?
炭塌了,
你看这斯。
扬州奴卖菜,
也有人说来:有钱时。
伴着柳隆卿。
今日无钱,
担着那胡子传。
你这菜担儿,
是人担,
自担?
叔叔,
你怎么说这等话?
有偌大本钱,
敢托别人担?
倘或他担别处去了,
我那里寻他去?
你往前街去也,
往那后巷去?
我前街后巷都走。
你担着担,
口里可叫么?
若不叫呵,
人家怎么知道有卖菜的。
下次小的们,
都米听扬州奴哥哥怎么叫哩。
叔权,
你要听呵,
我前面走,
叔叔后面听,
我便叫。
叔叔,
你把下次小的每赶了去,
这小厮每,
都是我手里卖了的。
你若不叫,
我就打死了你个无徒!
他那里是着我叫,
明白是羞我。
我不叫,
他又打我。
不免将就的叫一声。
青菜、白菜、赤根菜、胡萝、芫荽、葱儿阿!
天那!
羞杀我也!
好可怜人也呵!
【红绣鞋】你往常时在那鸳鸯帐底那般儿携云握雨。
哎!
儿也,
你往常时在那玳瑁筵前可便斝玉喷珠,
你直吃得满身花影情人扶。
今日呵,
便担着孛篮,
拽着衣服。
不害羞、当街里叫将过去。
叔叔,
您孩儿往常不听叔叔的教训,
今日受穷,
才知道这钱中使,
我省的了也。
这话是谁说来?
您孩儿说来。
哎哟儿也,
兀的不痛杀我也!
【满庭芳】你醒也波高阳哎酒徒,
担着这两篮儿白菜,
你可觅了他这儿贯的青蚨?
扬州奴。
你今日觅了多少钱?
是一贯本钱.卖了一日,
又觅了一贯。
你就着这五百钱,
买些杂面你便还窑上去。
那油盐酱旋买也可足零沽?
甚么肚肠,
又敢吃油盐酱哩?
哎!
儿也,
就着这卖不了残剩的菜蔬,
吃了就伤本钱,
着些凉水儿洒洒,
还要卖哩。
则你那五脏神也不到今日开屠。
扬州奴,
你只买些烧羊吃波?
我不敢吃。
你买些鱼吃?
叔叔,
有多少本钱,
又敢买鱼吃?
你买些肉吃?
也都不敢买吃。
你都不敢买吃,
你可吃些甚么?
叔权,
我买将那仓小米儿来,
又不敢舂,
恐怕折耗了。
只拣那卖不去的菜叶儿,
将来煨熟了,
又不要蘸盐搠酱,
只吃一碗淡粥。
婆婆,
我问扬州奴买些鱼吃,
他道我不敢吃。
我道你买些肉吃,
他道我不敢吃。
我道你都不敢吃,
你吃些甚么?
他道我吃淡粥。
我道,
你吃得淡粥么?
他道,
我吃得。
婆婆呵,
这嘶便早识的些前路,
想着他那破瓦窑中受苦。
正是:"不受苦中苦,
难为人上人"。
哎!
儿也,
这的是你须下死上夫。
叔叔,
恁孩儿正是执迷人难劝,
今日临危可自省也。
这厮一世儿则说了这一句话。
孩儿,
你且回去。
你若依着我呵,
不到三五日,
我着你做一小大大的财主。
【尾煞】这业海足无边无岸的愁。
那穷坑是不仔不济的苦。
这业海打一千个家阿扑逃不去,
那穷坑你便旋十万个翻身、急切里也跳不出。
大嫂,
俺回去来。
天那!
兀的不穷杀我也!
自家李小哥,
父亲着我去请赵小哥坐席,
可早来到城南破窑,
不免叫他一声:赵小哥!
小大哥。
你来怎么?
小哥,
父亲的言语,
着我来,
明日请坐席哩。
既然叔叔请吃酒,
俺两口儿便来也。
小哥,
是必早些儿来波。
大嫂,
他那里请俺吃酒?
明白羞我哩。
却是叔叔请,
不好不去。
到得那里,
不要闲了,
你便与他扫田刮地,
我便担水运浆天那!
兀的不穷杀我也!
第四折今日是老夫贱降的日辰,
摆下酒席请众街坊庆贺这所新宅子,
就顺便庆贺小员外。
昨日着小大哥请的扬州奴去了,
不见来到;
众街坊老的每,
敢待来也。
俺们都是这扬州牌楼巷人。
昔日赵国器临死,
将儿子扬州奴托孤与东堂老子。
谁想扬州奴把家财尽都耗散,
现今这所好宅子,
也卖与东堂老子了。
今日正是东堂老子生日,
请我众街坊相识吃酒,
却又唤那扬州奴两口叫弟子孩儿,
不知为何?
俺们一来去庆贺生辰,
二来就庆贺他这所新宅子。
须索走一遭去。
可早来到也。
小员外,
报复进去,
有俺众街坊,
特来庆贺生辰哩。
父亲,
有众街坊来与父亲庆贺生辰哩。
快有请!
请进去!
俺众街坊,
一来与员外庆贺生辰,
二来就庆贺这所新宅子。
多谢了众街坊,
请坐!
下次小的每,
一壁厢安排酒肴,
只等扬州奴两口儿到来,
便上席也。
自家扬州奴的便是,
这是李家叔叔门首,
俺们自进去。
叔叔,
您孩儿和媳妇来了,
不知有甚么说话?
你来了也。
【双调】【新水公】今日个画堂春暖宴佳宾,
舞东风落红成阵。
摆设的一般般肴馔美,
酬酢的一个个绮罗新。
嗨!
兀的不羞杀我也!
扬州奴!
我见他暗暗伤神,
无语泪偷揾。
【沉醉东风】我着你做商贾身里出身,
谁着你恋花柳人不成人。
我只待倾心,
吐胆教,
嗨!
对着这众人,
则管花白我。
早知道,
不来也罢。
你可为甚么切齿嚼牙恨?
这是你白做的来有家难奔。
羞杀我也!
为甚么只古里裸袖揎拳无事哏?
孩儿也,
你那般慌怎么?
我只着你受尽了的饥寒敢可也还上的本。
今日众亲眷在这里,
老夫有一句话告知众亲眷每。
咱本贯是东平府人氏,
因做买卖,
到这扬州东门里牌楼巷居住。
有西邻赵国器,
是这扬州奴父亲,
与老夫三十载通家之好。
当日赵国器染病,
使这扬州奴来请老夫到他家中。
我问他的病症从何而起,
他道:"只为扬州奴这孩儿不肖,
必败吾家,
忧愁思虑,
成的病证。
今日请你来,
特将扬州奴两口儿托付与你,
照觑他这下半世。"
我道:"李实才德俱薄,
又非服制之寿,
当不的这个重托。"
那赵国器挨着病,
将我来跪一跪,
我只得应承了。
扬州奴,
当日你父亲着你正点背画的文书,
上面写着甚么?
您孩儿不曾看见,
敢是死活的文书么?
孩儿也。
不是死活的文书。
你对着这众亲眷;
将这一张文书。
你则与我高高的读者。
理会的。
这文书是俺父亲亲笔写的,
那正点背画的字也是俺的。
父亲阿,
如今,
文书便有,
那写文书的人,
在那里也闷!
你且不要哭,
只读的这文书者。
是。"
今有扬州东关里牌楼巷住人赵国器。"
--这是我父亲的名字。
--"因为病重不起,
有男扬州奴不肖,
暗寄课银五百锭在老友李茂卿处,
与男扬州奴困穷日使用。"
--莫不是我眼花么?
等我再读。
老叔,
把来还我。
把甚么来?
把甚么来?
白纸上写着黑字儿哩!
你父亲写便这等写,
其实没有甚么银子。
叔叔,
您孩儿也不敢望五百锭,
只把一两锭拿出来!
等我摸一摸,
我依旧还了你。
扬州奴,
你又来了!
想你父亲死后,
你将那田业屋产,
待卖与别人,
我怎肯着别人买去?
我暗暗的着人转买了,
总则是你这五百锭大银子里面,
几年月日节次不等,
共使过多少。
你那油房、磨房、解典库,
你待卖与别人,
我也着人暗暗的转买了,
可也是那五百锭大银里面,
几年月日节次不等,
使了多少。
你那驴马孳畜,
和大小奴婢,
也有走了的,
也有死了的,
当初你待卖与别人,
我也暗暗的着人转买了,
也是这五百锭大银里面。
我存下这一本帐目,
是你那房廊屋舍,
条凳椅桌,
琴棋书画,
应用物件,
尽行在上。
我如今一一交割,
如有欠缺,
老夫尽行赔还你。
扬州奴听者!
你父亲暗寄雪花银,
展转那移十数春。
今日却将原物出,
世间难得俺这志诚人。
扬州奴!
【雁儿落】岂不闻远亲呵不似我近邻,
我怎敢做的个有口偏无信。
今门便一桩桩待送还,
你可也一件件都收尽。
多谢了叔叔、婶子!
我怎么得知有这今日也!
【水仙子】你看宅前院后不沾尘,
这前堂后阁,
比在前越越修整的全别了也。
画阁主堂一划新。
叔叔,
这仓廒中不知是空虚的,
可是有米粮?
仓厫中米麦成房囤。
嗨!
这解典库还依旧得开放么?
解库中有金共银。
叔叔,
城外那几所庄儿可还有哩?
庄儿头孳畜成群。
铜斗儿家门一所,
锦片也似庄田百顷。
扬州奴,
翠哥,
你从今后再休得典卖与他人。
小大哥,
抬过桌来,
着扬州奴两口儿把盏,
管待众街坊亲眷每。
多谢叔叔婶子重恩!
若不是叔叔、婶子赎了呵,
恁孩儿只在瓦窑里住一世哩!
大嫂,
将酒过来,
待我先奉了叔叔、婶子。
请满饮这一杯。
赵小哥,
你两口儿莫说把这盏酒,
便杀身也报不的这等大恩哩。
孩儿,
我吃!
我吃!
请众亲眷每,
大家满饮一杯。
难得,
难得!
我们都吃!
我再奉叔叔、婶子一杯。
您孩儿今生无处报答大恩,
来生来世,
当做狗做马赔还叔叔、婶子哩。
【乔牌儿】我见他决殷勤捧玉樽,
只待要来世里报咱恩。
这的是你爹爹暗寄下家缘分,
与我李家元财元不损。
闻得赵小哥依然的富贵了也,
俺寻他去来。
赵小哥,
你就不认得俺了,
俺和你吃酒去来。
哥也,
我如今回了心,
再不敢惹你了,
你别处寻个人罢。
你说甚么话?
你也回心,
俺们也回心,
如今帮你做人家哩。
口走!
下次小的每,
与我撚这两个光棍出去!
赵小哥,
你也劝一劝波。
你快出去!
别处利市。
【川拨掉】众亲邻,
正欢娱语笑频,
我则见两个乔人,
引定个红裙,
蓦入堂门,
吓得俺那三魂魂掉了二魂。
哎!
儿也,
便做道你不慌呵我最紧。
【殿前欢】俺孩儿甫能勾得成人,
你又待教他一年春尽一年春。
他上那丽春园纳了那颗争锋印,
你休闹波完体将军!
你便说天花信口喷,
他如今有时运。
怎肯不惺惺再打入迷魂阵。
我劝你两个风流子弟,
呵也别寻一个合死的郎君。
扬州奴,
你听者。
铜斗儿家缘家计,
恋花柳尽行消费;
我劝你全然不采,
则信他两个至契。
我受付托转买到家,
待回头交还本利。
这的是西邻友生不肖儿男.结末了东堂老劝破家子弟。
题目西邻友立托孤文书正名东堂老劝破家子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