点校说明
铁围山丛谈六卷,宋蔡絛撰。
蔡絛,字约之,自号百衲居士,别号无为子,兴化仙游(在今福建)人,官至徽猷阁待制。其父蔡京,字元长,历仕神宗、哲宗、徽宗诸朝,官至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,封鲁国公;叔父蔡卞,兄蔡攸、蔡儵、蔡翛等,皆居显官。蔡絛是蔡京季子,最受锺爱。 据宋史蔡京传记载,徽宗宣和六年(一一二四年),蔡京再起领三省,至是四当国,时年七十八岁。「目昏眊不能事事,悉决於季子絛。凡京所判,皆絛为之,且代京入奏。每造朝,侍从以下皆迎揖,咕嗫耳语,堂吏数十人,抱案後从」。蔡京父子「由是恣为奸利,窃弄威柄,媒蘖密谋,斥逐朝士,宰臣白时中、李邦彦惟奉行文书而已」。由于朝廷腐败,蔡京等人专权误国,金兵于次年大举南下,宋室危急,徽宗传位给太子赵桓(钦宗)後,便仓惶南逃。蔡京为自全计也举室南窜,後被钦宗放逐岭南,并于靖康元年(一一二六年)七月,於南放途中死于潭州(今湖南长沙)崇教寺。当时同被远窜的,还有蔡京的子孙二十三人;蔡絛也被流放到白州(今广西博白)。以後便死在那裹。
丛谈一书称徽宗为「太上」,称高宗为「今上」,并述及高宗南渡後约二十年的若干史实,足见此书系蔡絛流放白州时所作。白州境内有铁围山,在旧兴业县(在今广西郁林西)南,古称铁城,蔡絛尝游息於此。这就是本书书名的由来。–见余嘉锡四库提要辨证卷十七。-- 在宋代笔记中,丛谈是较为重要的一种,一向为学者所重视。它对太祖建隆至高宗绍兴约二百年间的朝廷掌故,琐闻轶事,记载大都详尽、具体。四库全书总目提要称,其中记所目睹,皆较他书为详者,如卷一九玺之源流、元圭之形制、九鼎之铸造。三馆之建置、徽宗五改年号之义、公主初改帝嬴後改帝姬之故,卷二大晟乐之宫律,卷四宣和书谱画谱之缘起。足以资考证、广异闻者,如卷一辨禁中无六更之例、宫花有三等之别,卷三俗谚「包弹」之始,卷四粤人鷄卜之法,卷五诸葛笔、张滋墨、米芾研山、大观端研、玻璃母、龙涎香、蔷薇水、沈水香、合浦珠,卷六镇库带、藕丝镫、百衲琴、建溪茶、姚黄花等。足以订补他书之缺误、言前人所未言者,如陈师道後山诗话称苏轼词如教坊雷大使舞,诸家引为故实,而不知雷为何人,观此书卷六乃知为雷中庆,宣和中以善舞隶教坊;三经新义皆称王安石,观此书卷二乃知周礼为安石亲笔,诗书二经实出王雱。他如卷一云徽宗「画学崔白,书学薜稷」,卷六云:「独丹青以上皇自擅其神逸,故凡名手,多入内供奉,代御染写,是以无闻耳」,亦往往为学者所称引。由此可以窥见丛谈的内容大要和史料价值。
此外,作者虽然极力为最高统治者歌功颂德,粉饰太平,但是,书中对宋代君臣的穷奢极欲,下级官吏的贪婪暴虐,官宦之争,民间之苦,以及岭南地区的风俗民情,在客观上也有不同程度的披露和记述。如太宗亲自督造镇库带,「匠者为之神耗而死」;徽宗好奇喜异,「天下瑰殊举入尚方」。而合浦蜑户世代劳苦,却无辜破产,「千里告病」;岭南「百物涌贵,而虎寖伤人」;绍兴年间,「广右大歉,濒海尤苦」,「斗米千钱,人多莩亡」。这些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当时社会的某些本质方面。大约蔡絛跻身士林,久值禁中,博闻广见,被贬後又多少接触了社会下层,所以书中所载多有可取之处。
不过,蔡絛助父为奸,劣迹昭著。书中往往「以奸言文其父子之过」,对其家「佞幸滥赏、可丑可羞之事,反皆大书特书以为荣」,–见费衮梁溪漫志卷九。–尤其是把祸国殃民的罪恶完全归咎於童贯、王黻、蔡攸等人,更是混淆视听,歪曲史实。对此,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已有论述,鲍廷博在校订此书时也已随文注出。比如,徽宗即位之初,蔡京曾被贬往杭州,不久他巴结上了到杭州访求书画奇巧的宦官童贯,并在童贯的举荐下重被重用。丛谈不仅廻避了蔡京由童贯以进的事实,而且遗宣扬他「力遏宦官,然遏之不得,更反折角」。又如宋初诏令皆由中书门下议,而後命学士草拟。蔡京时竟拟就密进,而後乞徽宗亲书以降,谓之「御笔手诏」。违者以违制坐之。事无巨细,皆托而行,至有不类帝札者,群下皆莫敢言。而丛淡却称:「政和三四年繇上自揽朝纲,政归九重,而後皆以御笔从事。」把蔡京欺上瞒下的罪恶一笔带过。至於谏官范祖禹论京不可用,後与刘安世同被贬逐,谏官陈瓘论京交通内侍,旋即坐斥,皆同蔡京斥逐朝士有关。而丛谈却称蔡京「欲援复安世及陈瓘而不能」。蔡絛也自称,祖禹之子范温「与吾善,政和初得为其尽力,而朝廷因还其恩数,遂官温焉」。至於北伐之繇,靖康之祸,蔡京皆为戎首,丛谈则诿咎他人。如上种种,都是歪曲史实的。鲍氏认为,蔡絛「是非羞恶之心,澌灭殆尽」,「真小人之尤者」,这并不过分。其次,书中荒诞不经、迷信鬼神的文字,也往往有之。尽管如此,丛谈仍不失为研究宋史的有用参考书。前人称之为「说部中之隹本」,提出「不能因人废言」,也是有道理的。
蔡絛的其他著作还有:国史后补五卷、北征纪实二卷、西清诗话三卷。后补或载宫闱禁密,纪实叙述伐燕本末。两书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均未著录,前者殆已亡佚,後者部分载入徐梦莘三朝北盟汇编,可见一斑。诗话现有抄本存世,其中多载元祐诗词,称引苏轼、黄庭坚等人。但较有影响的,要算丛谈。
据宋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、马端临文献通考经籍考、明焦竑国史经籍志等书著录,丛谈均作五卷。清钱曾读书敏求记所载明嘉靖庚戌雁里草堂旧写本、卢文弨抱经堂本所附宽山跋、陆心源皕宋楼藏书志所载旧抄本,璜川吴氏、涉园张氏二抄本,以及民国九年上海涵芬楼据晁本影印的学海类编本(简称学海本)。均作六卷。则旧云五卷,当系传写之误。
清乾隆年间,鲍廷博据雁里草堂旧写本开雕,用璜川吴氏、涉园张氏二抄本参校,并以他书寻绎之,这就是今天通行的知不足斋本。知不足斋本详录了各本异文,指出了不少讹误,并做了若干考订,条理清楚,便於阅读。这次我们就是根据民国十年上海古书流通处石印的知不足斋本点校、排印的。
在点校过程中,我们又用学海本以及清顺治三年宛委山堂刊印的说郛本、据元明善本影印的历代小史本(简称小史本)、民国四年上市文明书局石印的说库本参校。其中学海本虽系足本,但讹脱倒衍甚多,大部分异文又同鲍氏录出的吴、张二本异文雷同;而说郛、小史、说库又均属摘取一卷的节录本,条目、文字基本一致,而且有所删节,很难作为校改的依据。所以,在所见各本中以知不足斋本为佳。
为了保存知不足斋本的原貌,这次点校时一般不改动原文;只将知本未录的重要异文附於每卷之末,以供参考。
点校者