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三 吏政(7)

  至于牢狱拘禁之所,葺其房屋,勤其扫除,不使湿蒸破漏,以免受病,而便作工。更设有浴堂病馆,使医士掌之,地方清洁,饮食造口,其曲体人情若此。

  或谓中国罪犯险诈,监狱辽阔,严为防范尚虑脱逃,安能仿行西法乎?

  不知泰西犯人在内执业,仍高其墉垣,严其约束。即在外为工者,亦伍耦有数,出入有节,稽查督责,健役相随。但于法外施仁,原不因仁废法。

  正无庸鳃鳃过虑也。

  更有一法,可以上下交益者,如令罪犯修治道途是已。今中国道途崎岖破碎,多未兴修。就近者言之,则一邑有一邑应修之路,一郡有一郡应修之路。就远者言之,则津京一带为南北孔道通衢,官宦绅商士庶必由之路,乃或凸或凹,或窄或斜,平日两马一车已极迟缓,一遇淫雨,则道途泞滑,时有倾覆之虞。诚谕令地方官各按所辖地段,遣令流徙各犯兴修,酌给微赀,代为收存,俟罪满之时发给,俾日后得以作本谋生,则必不致恣意妄为,复罹法网。而从此周道坦坦,履险如夷矣。

  惟修路宜仿西法。西人修路,下皆平铺石块为基,或立或侧,或阔或狭,再以碎石及泥土平敷其上,用人马机器拽铁碌碡往来旋转,压之愈重,则路愈坚平。

  其路中高傍低,可免积水。广阔以五尺为率,而城市繁庶之处则有阔至二三丈四五丈者。要皆平整坚固,所用之石以文理细密、质刚性韧者为佳。

  中国可用砂石、花刚石、青石,质虽不硬而性黏,其悄末著水与灰同功。

  用以铺路,亦为合用。所铺之石厚至六寸,或一尺,极重之车悉可通行无阻。

  今果仿其法而行之,不惟无反无侧,正直荡平,并使各处狱囚练其筋力,调其气血,励其精神,不致常处覆盆,易生疾病,岂非一举而两得者耶?

  查西律钱债之案甚宽,凡被人控告、无钱清还者,虽贵如总统,亦可将其存欠帐目呈官报穷,摊数了结。如其所报帐目不符,查确有钱银寄顿别处实据者,即治以拐骗人财之罪。若不报穷,论欠数之多寡定监期之短长,大抵至多监禁一年而已。其伙食银由原告按月送交司狱,倘逾期一日不送,狱官即将监禁者释放。

  或有不愿食监中之伙食者,准其在外自办,早晚送入。

  凡犯钱债案者,皆同居一处,与犯别罪之人不得同处。其屋宇宽敞,楼窗高朗。每人铁床一张,毡褥被单棉枕无不洁净齐整,按七日一换。任人互相过谈看书写字作文,惟不许高声大叫耳。正副司狱必每日到处一巡,如有地方不洁等物,当饬洗刷。若有病,即饬送官医调理。病人各居一室,按月官绅士数人随同正副司狱及医生巡查一周,如有巡丁勒索等情,准其告诉绅士,交狱官审办也。我国如重商务,钱债与别案似宜分别监禁惩办焉。

  革弊

  凡事有利即有弊,有弊即有利。利与弊如影之随形,惟善用者则弊亦利,不善用者虽利亦弊。所谓为政贵得人,人存则政举,人亡则政息者,此也。

  慨自礼教衰微,人心陷溺,上下内外大小一切往来惟利是尚,有事至公庭,未有不索贿赂行苞苴者。诚如冯氏抗议曰:“今天下利而已矣。”百弊丛生皆由于此一士流之弊。士子身入痒序,宜守卧碑,乃幸得一衿,即尔作横乡曲,鱼肉良善,抗粮不究,结党恃私,出入衙署,交通官吏。甚至与差役朋比为奸,差役恃为护符,张其牙爪,随意作腹心,有利则瓜分,藉以讹诈乡愚,聚赌抽头,视为常事。浸假而为举人焉,浸假而为进士焉,所作所为亦复如是。名望愈高,声势愈大,贪吻亦愈张。动恃其律倒之熟,笔锋之利,颠倒是非。士为四民之表率,今若是,朝廷亦何必有此士子哉?

  革之之道奈何?则所谓刑乱国用重典,杀之而已矣。非过苛也。当纪纲废驰,非用重典不足以申国法,杀一以儆百,士风庶几稍肃乎?其次则褫其衣领,永不许登士籍。

  一、官员之弊。今之大小官员其出仕也,岂为朝廷乎?为一己耳。每得一官,惟量缺分之肥瘠,计班资之崇卑,每岁可获利若干。抚字则拙,催科则勤,明目张胆以号于人曰:“好官不过多得钱耳。”甚至与丁书胥役互相狼狈,倚为耳目,托为股肱。心膂为上者且如此,为下之势更肆矣。民其聊生乎?何法以处之?

  亦惟轻者斥、重者戮而已矣。

  一吏胥之弊。贱等于奴隶而权驾乎公卿,流品甚杂,心术最坏,良由积习使然,莫之能返也。江苏州县漕书,阍人得持其短长,所设关书,徒以供侵蚀,其缺可纳资为之,传之子孙。官易而吏不易,公革而私不革,权势之盛莫过于今日。

  衣冠中无耻之徒且与之往来要结。每有事,州县曰可,吏曰不可,斯不可矣。

  推而上之,卿贰、督抚曰可,吏部曰不可,斯不可矣。此犹其小焉者也。天子曰可,吏部曰不可,其不可者亦半焉。其权直出宰辅大臣之上。究其所谓可不可者,为索取部费地耳。上下其手,得失系乎一字。

  利之所在,其弊如此。今计每部不下数千人,其渠数十人,车马宫室衣服妻妾之奉埒于王侯。内外交结,隐语邮书。疾驰旁午,辇金暮夜。踪迹诡秘,莫能得其赃私。计吏兵户工四部岁不下千数百万。